当时正是正月的尾巴,树木还是光秃秃的,小草也才堪堪露头。虽然出了太阳但是气温还是有些冷,不过穿一件毛衣也足够御寒。
有人来领养小孩,别的孩子都去前面院子玩了,希望被新的爸爸妈妈带走,只有他一个人在后院。
他总是独来独往,不像别的小孩喜欢热闹,所以大家都孤立他。孩子们的小团体很好划分——我不喜欢你就不和你一起玩,如果你和他玩了,那我们就不是好朋友。
他太过安静,太过乖巧,以至于孤儿院的老师们都经常忽视他的存在。
此时一个大约两岁的小女孩正现在他的面前。
“哥哥你好,我可以摸摸你的猫猫吗?”
小女孩长得很可爱,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和红色的小皮鞋,长长的头发散在肩上,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小小的拳头抓着裙角,就这么俏生生的看着他。
他突然就想起来他之前在动画片里看过的洋娃娃。
看着小女孩,又看了看怀里的小猫咪,于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以。”
小女孩肉肉的手摸着他怀里抱着的猫,猫猫舒服的蹭了蹭她的手,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哇,好可爱的猫猫哦!”
随即像是被吓到一样,竖起左手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我会小声一点的,不会吓到它,也不会吵醒它睡觉的。”
他看着小女孩可爱的动作,浅浅的弯了弯唇角。
“你家里没有养过小动物吗?”
这只猫是流浪猫,经常来找他玩,于是他就给它洗澡,喂点东西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这里还有很多这样的猫。
“没有的,妈妈不让我养,说是有寄生虫。”
她有点难过,这个年纪的小孩还不知道寄生虫是什么,只觉得是十分可怕的东西。但他却是知道的,弯着的唇浅了些许。
“的确,不养也好。”
“可是我还是好喜欢小动物哦,所以我现在就来啦!妈妈不在的,嘻嘻!”
小丫头古灵精怪,他看着心情都好了几分。
“那你不怕你妈妈发现么?”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不会的,妈妈去前边忙啦!”
原来她就是今天来领养孩子的人的女儿。
“哥哥,它叫什么名字啊?”女孩一边摸着猫,一边抬起头来问他。
“它没有名字。”
“啊——这样啊。”小丫头垮了脸。
“不过你可以给它起一个名字。”
“现在?”
小丫头有点惊讶,这明明是这个哥哥的猫猫啊?
“嗯。”他微微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叫它小白吧,你看它浑身都是白色的。”
她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也不怪她,这已经是她这个年龄能想到的最好听的名字了。
“好。”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小手一遍又一遍的摸着猫背。
突然看到两只小手一起伸过来,想要抱抱猫咪,他就递给了她。猫咪换了一个怀抱有点不适应,拱了两下看到是她就又闭上了眼睛。
“那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
刚问过猫的名字,就又来问他?他有点不开心,但还是告诉了她。
“我叫简易。”
“简易哥哥,我叫许诺,那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许诺笑得很甜,眼睛弯弯的,像是一条小船,里面盛满了星星。他从记事起就在孤儿院长大,从没有人这么对他笑过。当时他就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像呵护珍宝一样对她好,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
突然空间一阵扭曲,如同碎片一样片片剥落分离开来,像是被打碎了的镜子,化为光斑旋转跳跃,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他吸引进去。
微笑的女孩,柔软的猫咪,细碎的阳光,还有那把褐色的长椅,都离他越来越远……
这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害怕,他想伸出手抓住它们,他想呼救,可是却像溺入深海的人,连最后一根浮木都没有,发不出一丁点声音,直到最后陷入了一片茫茫的黑暗之中。
“许诺,许诺!”
他伸手在一片茫茫中探寻,曾经的男孩,已经长成了小少年的模样,现在他有了新的名字,他叫许知易。
而这个名字,是那个女孩赐予他的。
他知道,那个女孩一定在这!
“快看啊,他就是那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野孩子!野孩子!”
“没爹没娘!有人生没人要!”
旁边有人在起哄,他的眼睛好像被一块黑布蒙住了,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强迫自己去忽视那些声音,不听不看,只专心找自己要找的人,忽然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在同那些人争辩:
“你们闭嘴!简易哥哥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那些声音依旧存在,只不过越来越小,越来越弱,那个细细的声音越发清晰。
他听出来了!她就是那个女孩!她就是许诺!
“唰”地一下,眼前的视野猛然变得明亮起来,刺的他眼睛一疼。待他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光线,看见了眼前的人,他心里的女孩正在冲他灿灿的笑着。
“哥哥!”
女孩雀跃着朝他跑过来,用力的撞了他一下,两人抱了个满怀。女孩像只小奶猫依赖地蹭着他,一切都还和小时候一样。
“我哥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哥哥。”
他摸了摸她的头,弯了嘴角:
“嗯。小诺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温暖的怀抱忽然一空,许知易愣怔,看着面前的人。
“你只是一个外人!你才不是我哥哥!”面前的许诺恶狠狠地用食指指着他。
“我根本就没有哥哥,你只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罢了!”
他心脏一阵抽痛,忍不住用右手捂住胸口,艰难开口:
“小诺……”
“滚,你不配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小诺……小诺!”
许知易猛的惊醒,迅速从被子里坐起来。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这个梦太过真实,恍然间让他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呼呼的喘着粗气,直到后背潮湿黏腻的触感传来,摸到床上发潮的被褥和枕头,他的神智逐渐清醒,急促的心跳缓缓变得稳定,他这才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掀开被子下床,一把扯开窗帘,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隐隐的泛出鱼肚白。
许知易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转身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