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么?”
苏茹梦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虚无。
没有天没有地,她坐了起来,也不似坐在实处,身子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当然也没有知觉,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触目所及都是白色,除了她面前同样坐着的一身黑袍的男子,再没有其他物件。
“你是黑无常吗?”苏茹梦听见自己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张口,只是这么想,便说了出来。
男子带了黑色的帷帽看不清脸,声音也像是从遥远山谷里传出来的回音,空荡荡又低沉。
“我是来帮你的。”男子说。
苏茹梦站了起来,抬手捏了捏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毫无感觉。
“不用试了,你如今非人非鬼,只是游荡在世间的一缕孤魂,无知无觉不灭不伤,本尊受你怨气感召而来,将你带到这虚无空地,保你不去往生。”
苏茹梦又是打量了一番男子,才问道:“为何是保我不去往生?”
男子很有耐心,一件一件的解释给苏茹梦听:“你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除年外,与本尊生辰一致,本尊需要你帮一个小忙。”
“此外,你去世时怨气太过强大,本尊是受你怨气感召才现身于此,你如今不过双十年华便已暴毙,心中恨意难消,如此怨魂,往生了来世也不会好过。”
“再则,你就甘心这样往生吗?你写的那密密麻麻的字,本尊可见到了。”
苏茹梦静静思索着。
她不甘心死去,她是想要报仇的。可她这些年混沌着过,哪怕读了书认了字,却城府全无,如今还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复仇。
她是想要失去的人活过来。
“在想怎么复仇吗,本尊看你脑中混乱情绪不稳,小孩子心性生活了这么多年,怕是一时之间毫无门路吧。”
“你如何得知?”苏茹梦又问。
男子站了起来,面向着一片虚无低低笑了起来。
“本尊可知天下事,你只须告诉本尊,想不想回去,要不要报仇。”
苏茹梦当然是想的。
“条件是什么?”
“哈哈哈…不错不错,傻了这么些年,居然还知道凡事有舍才有得,真是有趣,有趣!”
黑袍男子转过身来,牵起苏茹梦的手往前走去,没有知觉的苏茹梦却感觉手中一凉,眼前事物已地转天翻。
那是她自己,苏茹梦认出来。
浑身是血,被丢进了恶狗堆里,正在被七八条恶狗啃食,苏茹安就站在高处看着,身边还有人替她打着扇,如此血腥场面她没有半点不适,反而有兴致和仆人讨论今晚的膳食。
这个女人失心疯了吗。
接着画面再转,苏茹梦看见了穆晨。
以往向来英气挺拔的大将军被草席裹着,有几个人在给他挖一处薄坟好让他入土为安,苏茹梦听了一会,知道了这是他手下的将士,拼了命把他的尸首抢了出来。
这是打过多少胜仗受多少百姓敬仰的将军,如今就得了这个下场。
再是画面一转,三皇子和苏贤坐在一处,苏茹梦听见苏贤说太子废了,几个皇子里只有三皇子可堪大用,至尊之位已板上钉钉。
苏茹梦还未缓过神来,眼前便又恢复了一片虚无。
“你看看,你的仇人各个春风得意,而你呢,你在意的人呢?”
男子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带悲喜,不像是反问,反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还未说条件,再者,你是谁。”苏茹梦说着。
男子坐了下来,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苏茹梦,小小的一块,形像蝴蝶,上面刻了一个字,岚。
苏茹梦看到玉佩就大概猜到这位是谁了,但她却更为吃惊。
“你大概在什么古书上看过这个姓氏吧,本尊看你好似有所明白。”
苏茹梦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那个岚字,她自己没有知觉,但男子的手和东西却让她好像感觉到冷,“岚族人天生神迹,博古通今,百年一出,可…可回到过往逆转乾坤。”
“嗯,对也不对。”男子接着道:“岚族非百年一出,也从不逆转乾坤,我要带你回去本有违天道,奈何本尊需要活着的你,这天道怕也是要违上一违。”
“活着的我?”
“是也,活着的,本尊带你回到过往,你可复仇,也可让在意的人活着,而本尊需要你每年生辰取一碗心头血给本尊,取满十年,便不再与本尊交易,你可自由。”
苏茹梦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想也不想就应下了,“你带我回去,我答应你。”
“本尊知道你会答应。”男子又拉住苏茹梦的手,苏茹梦眼前一晃便到了一个竹屋之内。
“你先在此住下,总归你不用吃不用喝,只要老实别乱走就行。一月后本尊会送你回你十七岁生辰那日,你要先取心头血,不用害怕,取血后本尊自有办法让你活下来,只是痛苦些罢了,可记住了?”
苏茹梦点了点头。
“对了。”男子又道:“将要受你十年心头血,本尊还是多帮你一把,你要回去做的事情并不容易,靠你这还混乱的脑子必定不行,过后我会安排一个人过来,她会帮你将这些年的事情细细整理,再教一教你正常人是怎么为人处世的。”
“…多谢。”
“各取所需罢了,我可不希望你刚回去又死了,你能和她学到多少是靠你自己,本尊走了,一月后见。”
黑袍男子消失后,苏茹梦还有点晃神。
他说的对,苏茹梦如今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她要整理的思绪太多,又不似正常人那般从稚气到成熟有个漫长的过程,她更像是一夜长大的孩子,茫然又无助。
但苏茹梦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已不再是相府里痴痴傻傻的三小姐了,她要回到过往,改变这些事情,那她就必须振作,要学会生存,学会筹谋,学会步步为营。
要兄长二姐和云嬷嬷都安好,要晨哥哥和姚钟哥都安安稳稳。
哪怕前路漫漫步履维艰,哪怕要她每年一碗心头血供上十年,哪怕要她一月学会旁人十年所得,她都不怕。
只要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