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梅院内，苏茹梦正在沐浴。

散落的黑发染上花瓣上的微香，苏茹梦趴在浴桶边捡起一片调皮贴在她肩上的花瓣，细细摸了摸，然后用力揉碎。

“嬷嬷，你说人为何会变呢？”苏茹梦右手微微抬起，微红的花汁混着水顺着她的手指流到手腕上，留下几条蜿蜒水迹。

云嬷嬷轻轻的替她擦着背，闻言手上停顿了一下，“姐儿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茹梦换了个方向，整个人靠在浴桶边，露出手臂让云嬷嬷擦洗，开口的声音带了少女独有的清越，“娘亲在世时，爹爹对我们是真的很好，我只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爹爹，他带我们去游玩，陪着我放风筝，还教我读书习字。”

“姐儿，你…都想起来了？”

“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了十几年，梦醒了，我也就醒了。”

云嬷嬷眼睛一红就要落下泪来，她不是不知道苏茹梦近来的异常，比以前更安静更听话，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不敢想苏茹梦彻底醒了。

“姐儿，既然醒了，我们该去和夫人和老将军说一声。”

苏茹梦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水面，激起一阵阵的细微涟漪，目光里尽是凄然，她回来这么久，还未去拜祭过母亲和外祖父，“突然醒了，不知怎么说。”

“醒了好，醒了嬷嬷就安心了，等过两天我去说，去给夫人她们报喜。”

“嬷嬷不好奇我为何到今日才跟你说吗？”

云嬷嬷勾了勾嘴角，眼前仿佛看见了五六岁还带着婴儿肥的苏茹梦，“姐儿小时候就是个有主意的，常常瞒着大人做些让人意外的事情，你不告诉嬷嬷肯定有你自己的心思，我不想问，只要现在知道就很好了。”

云嬷嬷是第一个知道苏茹梦不再痴傻的人，心里那么多狂喜那么多心酸都化成了一句，知道就很好了。

“嬷嬷，一个人要是什么都没有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对吗？”

“小姐…”云嬷嬷对上苏茹梦的眼神，那里满满的都是冷漠和恨意，“你有我，有二小姐大少爷，还有穆将军秦嬷嬷，你不是什么都没有。”

苏茹梦低下头，没有继续接话。

不是的，她是什么都没有的。她只是一个带着满腔恨意从地狱爬出来索魂的厉鬼，是从过往偷来这许多的陪伴和温暖。

她时常觉得自己不是真正的苏茹梦。

“嬷嬷，我清醒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旁人，苏贤他们今日也许会猜到一些，但不会找到什么证据的，我不想这么快就将自己暴露出去。”

“苏贤？姐儿，他到底是你的父亲。”

苏茹梦自嘲的笑了笑，拉住了云嬷嬷的手说道：“嬷嬷记住，我的父亲死在了我七岁那年，我现在，没有父亲，没有长姐。”

那眼里深不见底的恨意灼伤了云嬷嬷的眼，她坚定回握住苏茹梦的小手，应道：“好，都听小姐的。”

两个人在里面又聊了一些以往的事情，丝毫没注意正躺在房顶上的影七。

不是影七想当那登徒子，将军说的是形影不离护她安全，他也不知道苏茹梦会不会洗澡洗着就淹死了，毕竟是个傻的，只好躺在这里等着救人，偏偏习武之人这耳力实在过人，就听到了全部。

“有意思。”影七轻轻呢喃了一声。

“梦儿，好了吗？”苏茹雪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好啦！”苏茹梦穿着亵衣从屏风后走出来，云嬷嬷上前将门打开。

“来，我给你散散脸上的红肿。”拿着一个用手帕包着的热鸡蛋，苏茹雪轻轻的在苏茹梦脸上滚动，动作温柔。

“二姐姐，你被打了吗？”

“没有，没被打的，踢的那下也不算重，妹妹不必挂怀。”

细心的不让鸡蛋烫到苏茹梦，苏茹雪不时移动鸡蛋换位置，再反复滚动。

“三小姐。”秦嬷嬷抱着一套衣裳进来，“这要进宫的衣服不说要多华丽，但还需端庄大方整洁，小姐你以往都是一些小女儿家的裙装，好看是好看，但不够庄重，只有这件还算可以，看来还是要给小姐多做些衣裳了。”

“来，我方才拿出去熏了香，先穿上吧。”

苏茹梦起身走到镜前由着秦嬷嬷替她装扮，秦嬷嬷伺候了太后这些年，手上动作极其麻利，不一会就弄好了。

镜子里的少女身着银白色织锦缎纳纱卷云纹天青色滚边交领襦裙，披了一件同色的大袖衫，头发绾了个朝云近香髻，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几朵珠花，再斜插了莲花发簪，耳上挂着錾花黄晶耳坠，细腰曼妙系着蝴蝶结子长穗白色腰带，上挂了个海棠金丝纹荷包，脚上穿的是绣玉兰花绸缎鞋。

“不常见三妹妹如此装扮，今日一看，真正是个美人。”苏茹雪由衷的赞叹道，这衣裳是她亲手做的，苏茹梦以往穿过一次，却没有如今惊艳，“秦嬷嬷巧手。”

“非是奴婢手巧，咱们三小姐原就是天仙般的人物，只是不爱装扮。”

苏茹梦点了点头，应和着道：“梦儿就是好看的。”

“不知羞。”苏茹雪笑骂她。

云嬷嬷收拾了澡盆，过来便看见苏茹梦朝着她的这半边脸庞虽红肿已退，但指痕还是明显，“姐儿虽不曾上妆过，但这脸上还是打些粉盖盖，免得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了。”

秦嬷嬷点了点头，以往为贵人上妆她通常是在挽好发髻后上，所以刚刚不曾照顾到脸上，于是又将苏茹梦按回镜子前开始为她上妆。

苏茹梦原是没有这些东西的，还是上次和穆晨游街穆晨买的，从小到大样样都是价值不菲，用在脸上也是效果极佳。

不曾上过妆的苏茹梦也不知道自己原来上妆后是这副模样，细细描绘过的眉如远黛，往常没有多少气色的双颊也粉嫩起来，微微画长了的眼角让她少了一些稚气多了几分妩媚。

少女已经长成了，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珍珠的光芒即将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