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综复杂的砖块小路宛如神经脉络一样蜿蜒穿梭,缠绕交错。落点极不规则的茅草小屋杂乱的堆叠道路两旁,无数垃圾堆穿插在草房中央,稻草挨稻草,小孩挤小孩。
即使是19世纪战争纷杂的年代,这种占地面积广泛的贫民窟也极为少见。
F国的“海茵”贫民窟,全世界都为之瞩目,鱼龙混杂,dú品、孩童交易泛滥,居民生活mí烂,因为dú品放下尊严,为了钱财抛妻弃子,所有“污垢”在这里都屡见不鲜。
但这里的人并不以此为耻,白天依旧吵闹喧嚣,邻里邻居的矛盾、各家孩童的嬉戏点缀的这臭名远扬的贫民窟仿佛成为了正常的乡村闹剧。
八月,阳光张牙舞爪的穿透云层,柔和却带着沉重的伤痛与人体碰撞,在大地上打出一片阴影。
海茵贫民窟最外围,隔着一条高速公路的对面是霓虹灯覆盖的繁华都市。三米高的围栏是两方世界的唯一分界点。
八月的夜晚,见了月亮也闷热难耐,围栏外的都市灯红酒绿,高楼大厦亮起一个个光点、围栏内却安静异常,错落纷杂的茅草屋里没有任何人气。
一辆黑色牧马人停在两方交界处,车里没开灯,车身一半隐匿贫民窟的黑暗,一半暴露都市的喧嚣。
准确的说这辆车已经停在这个地方三天之久。
车里后座上躺着一人,那人一件轻薄的白色短T,黑色宽松束脚裤,亮的扎眼的红色运动鞋,黑色齐耳短发松松的搭在车座上,一顶黑色棒球帽盖在小巧的脸上,正安静假寐。牧马人车型不稳,后排那人正睡着,前排驾驶座上的人不敢有丝毫动作,长时间久坐坐麻了屁股也不敢挪动分毫。
驾驶座上人的耳机忽然一阵震动,亮起红灯。那人下意识抬手摁住,动作幅度稍大带动了底盘不稳的牧马人轻微颤动,身后人察觉细微动静,拿下了盖住脸庞的帽子。
五官精致小巧,不过度柔和也不彰显凌厉,恰到好处的鼻梁弧度,饱满的唇形,圆润的唇珠,没有女性柔美的轮廓,抿唇抬眸时尽显英气。
察觉身后人坐起,前面人开口汇报情况:“迟姐,都差不多了,东边也很快完事,不出意外凌晨一点就可以动手。”
被叫迟姐的人转动眼眸看了一眼挂在车前的手机,亮起的屏幕上大方的显示出时间。
23:04
迟初轻“嗯”一声,重新躺回座位上,片刻后吩咐到:“先不急,看看有没有断掉的,把买的那几车都洒上,明天早上八点准时点火。”末了,想起什么般又说到:“叶籽,去城里给我买点吃的”
前排那人一顿,随后点头应下。开了车门离开。
迟初躺在黑暗里,一条腿抬起踩在玻璃上,转动眸子看见了车外围栏上的破木牌子。
贫民窟里没有灯光,都市的灯红酒绿也映不到这里,牌子上的字体根本看不清楚,但是迟初很清楚这完全隐藏在黑暗里的牌子上刻的是什么。
“海茵”贫民窟。
她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也是让她印象深刻的出生地。
当初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不论是五岁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对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过一切都要结束了,明天八点,这个让她生活五年却痛苦许久的地方将要在一片火光中彻底消失。
想象着眼前的牌子很快就要化为齑粉,迟初漂亮的脸上扬起一抹诡异又疯狂的笑容。
…………
早上八点,阳光还算温柔,都市里的人纷纷起床前往公司。贫民窟内也没人清闲。
小孩跨过门槛,一脚迈进阳光下,吵嚷着对面一家的孩子拿出昨天没赢回来的石子;大人说说笑笑,端着洗衣盆晾晒早上就洗过的衣服。气氛和美悠闲。
没人注意贫民窟最中心的稻草垛忽然跳起火花,火势越着越大,火光窜起一米高时终于被身旁草屋主人发现。
草屋主人满脸不耐的端起家里的洗脸盆,满不在意的放满了水,骂骂咧咧的把水浇在了稻草垛上:“哪家的孩子不长眼!说了不准在草垛旁玩火柴,还是不听话!全都烧死了好啊!一家家的养了个麻烦精!到头来要我收拾烂摊子!”
火势肉眼可见的减小,又一盆水下来后火势隐隐有熄灭的趋势,那男人皱眉骂得起劲,两盆水下去转身就走,端着盆也不闲着手,挨家挨户的指过去:“这水可费的是我家的!下次要是再烧了草垛,我就把那孩子揪出来烧了衣服!”
周围的草屋都关了门窗,没人想被刚刚疯狗一样小气的男人教训一顿,把自己的孩子也管的紧实。
火苗在地上微弱的跳动,眼看着就要不着痕迹的消失。一双靴子避开水迹,提着汽油来到那微弱的小火苗前,没有动作反而接通耳机:“籽姐,我这中心汽油被冲散了,再补一桶不?”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只见这人站起身,没有任何动作的开始静静等候。等到身旁茅草屋里的人重新出来,等到贫民窟边缘窜起肉眼可见的火柱。
这人不顾草屋人看见火柱时的惊慌,慢条斯理的打开油桶,大刀阔斧的到在了还没完全熄灭的火苗上。
火苗接触大片大片的汽油,一瞬间燃起熊熊火焰,火焰窜起两米高,点着了还没干透的草垛,也碰到了张牙舞爪的草房。
周围民众彻底恐慌,火焰顺着早就铺好的汽油路飞速蔓延,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火红。无数居民疯狂尖叫,恍惚间竟忘了泼水灭火的大事,一家家的趁乱逃窜。
“我的孩子呢?!我的女儿!囡囡!囡囡!……”
“别拽着我!这里着火了!快让我出去!快让我出去!……”
“呜呜呜……妈妈…妈妈…”
“臭婆娘!挡到老子的路了!滚开!……”
无数的尖叫呐喊在一瞬间遍布整个贫民窟,早上一派祥和的景象仿佛是一场幻觉,此刻的贫民窟居民,哪个不是面部狰狞的寻找逃生的路。
大火还在肆意蔓延,无数的草垛和草房已经葬送,浓浓黑烟从贫民窟升起开始四处扩散。都市高楼内的人也纷纷好奇心起,趴在窗边观看,看清黑烟发源地后也一阵惊讶。
“那是贫民窟吗?怎么这么大烟?”
“贫民窟着火了!”
“那么大的火!他们的房子不都要烧没了啊!”
“那么大的火怎么没人管?要一直烧下去?”
“报警吧,在这么烧下去整个贫民窟都要烧没了。”
报警电话接通,警员听闻情况后转接消防员,消防员听后连连答应,却迟迟不见出警。
贫民窟的大火还在继续燃烧,被遗忘许久的贫民窟大门也成为了里面居民的最后一个逃生出口,住在边缘的居民神色惊喜,疯狂的涌向破败不堪的大门。
那辆停在贫民窟大门口的黑色牧马人依旧岿然不动,火光冲天之际,车门终于打开。
后座上的迟初一步步的迎着火光走向敞开着的大门,洒了三天汽油的手下已经凭着本事纷纷在此处汇合,贫民窟里的落难者发疯一般奔向大门。门外是繁华的都市和惊艳的美女。
叶籽站在迟初身后,看着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毫无怜悯之心和活人应该有的感情波动,冰冷又充满报复性的吩咐身边人在落难者即将逃出之时关上了贫民窟的大门。
贫民窟里的人仿佛急红了眼,奋力拍打围栏,面目狰狞的嘶吼“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这里着火了!快放我们出去!”
“不要关门!不要关门!!”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正值壮年的成年人,还未成年的孩童,年迈已老的老人,所有人抛弃年龄只为了换取一线生机。可迟初不为所动,目光冰冷的扫视这帮人疯狂又不自知的嘴脸,昨晚诡异的笑容再一次攀上脸庞。
许多壮年开始踹打围栏,十几岁的孩子在攀爬,老人从围栏的缝隙中伸出破旧的拐杖,妇女开始不顾所有的跪地哀嚎。
他们身后的火焰夹杂着浓浓黑烟窜过屋顶,尖叫声、嘶吼声、奔跑声此起彼伏,还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迟初回过神,抬头看到已经攀爬很高的孩子,恍然间看到了八岁的哥哥,那些画面又一次穿过脑海直直的打在视网膜上,无论多少年后依旧清晰的画面还是刺痛了迟初的双眸。
白皙的手微微上抬,示意身后的叶籽,进行下一步。
叶籽微微点头,围栏边所有人同时点燃手里沾了汽油的火把。火把沾上围栏,涂抹了汽油的围栏在一瞬间沿着花纹燃烧起来,已经爬上边缘的孩子一个晃神就被火焰淹没,双手一松从围栏上掉下来。
火把被越过围栏扔进里面,为里面本就剧烈的火势又添一杯酒。
刚才还攀着围栏的一群人迅速后退,在贫民窟里做着微不足道的反抗。
………
大火足足烧了四天,围栏,牌子,里面的草垛,草屋,洗衣服用的塑料盆,甚至人的尸体残骸,全都在这为期四天的大火里烧成了灰,伴随着贫民窟居民的尖叫,一并带走的还有藏在几乎每个人家里的dú品。
都市里的人由第一天的惊慌到第四天的习以为常,看见完全焚烧过后的贫民窟,坐在高楼里的白领也难掩悲伤。
那么多人命,那么多家庭,全都败在了这场大火里。
第四天夜晚,贫民窟里已经看不见半点火光,牧马人没受半点影响,整整八天时间,不论是车还是里面的人都没有离开过半步。
迟初拿着望远镜也找不到贫民窟里的半点火光,知道大火已经熄灭,贫民窟里的人已经全部消失,海茵贫民窟已经不复存在。无数酸涩涌上心头,迟初皱眉,说不清什么感觉,但这感觉让她并不舒服。
“好了。尘埃落定了。准备准备吧。尽早面世。”迟初盖上棒球帽,躺在后排座椅上。
叶籽郑重应下,看着迟初消瘦的身形,欲言又止。
八天,在海茵贫民窟消亡之际,这辆停留了八天的牧马人终于起火,缓慢平稳的沿着公路,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