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师兄。”瘦童闪躲的眼神中，有着孩童不该有的坚毅与狠劲。

“声音大些。”林长木温和道，“叫大师哥，听着亲切。”

“哦，大师哥。”瘦童提高嗓门，声音清脆悦耳。

“嗯？短发束衣，又黑又脏，竟然是女娃？”林长木讶然。

“大师哥，其实，其实我洗干净了，白着呢……！”瘦女童不服气道。

咻！

林长木闪到山洞外面，戳戳师父的肩膀，“师父，醒醒！”

“说。”断缘真人秉持入定慎言风格，眼睛都不带睁开。

“师父，你怎会想着收个女徒弟？突然多个女娃，我不习惯啊。”林长木认真的哀怨道，“况且，带女娃我没经验啊。”

“都是因果。”断缘真人依旧站如磐石，脸上古井不波。

“我祖父的祖父，曾受过她曾祖的曾祖的曾祖……一饭之恩。”

断缘真人闭目移动，宛如一块冰石向山下滑去，嘴里念念有词：

“因果难断，剪不断，理还乱……”

林长木望着师父顽石般的身影，道：

“似石头，别是一船因果载心头。”

断缘真人身形一顿，眉头剧烈抖动，想要睁开眼，但最终没有睁眼，无声无息的滑到山下，再滑向极远处，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继续扮演石头断因果。

在女娃八岁时，断缘真人就听说，先祖故人遗后被救进门派，但他想了一年，才决定过去看一眼。他悄悄看了一眼，却没有相认。

断缘真人又想了一年，在女娃十岁时，才决定收她为徒，好好经营因果，把她带到拒客峰。

林长木心想，师父最怕因果，既然师父决定收小师妹，那么小师妹肯定是可以相信的人。何况，小师妹看着那么可怜兮兮。

“赵英男。”林长木看着沙堆上，歪歪扭扭的名字，“你父母是做什么的？起名字如此不负责任。”

“报告大师哥，我爹爹，我爷爷，我祖上，一直都是——卖药的。”

“嗯？小师妹，那叫炼药师。”林长木哑然失笑，“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

“难怪。我给你改个名，很多弟子进入门派后，都会改个有仙气的名字。”

“哦，大师哥，那你的名字——？”

“大师哥走的是，朴实无华的路线，长生，长寿，都是世人最质朴的美好愿望，我这个长木……”

林长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小师妹纠缠，断然道：“就叫赵璎喃。”

“璎，似玉的石头，暗合与师父有缘，喃，小声的说话，听起来多淑女。”

被强行改了名字的小师妹，认真的看着沙堆上，大师哥写的新名字，“哇，大师哥写的字，怪好看的。嗯，我的新名字，写出来也怪好看的。”

小璎喃用手指在沙堆上，描了几遍新名字，忽然疑惑道：

“大师哥，这里怎么只有我们两个，其他的师兄师姐呢？”

“都死了。”林长木淡然道，同时两只手不断比划着，好像在选什么位置。

“都，都死了？！”小璎喃惊骇的张大了嘴。

“对啊，师父修的是断缘因果，从来只收一个徒弟，只有上一个徒弟死了才收下一个。”

“门派里别的峰主，多的有两百个徒弟，少的也有十几个徒弟，只有我们师父只收一个。”

“我原本以为，只有在我死后，不，在我飞升之后，师父才会收下一个徒弟，谁知，你倒提前来了。”

林长木选好位置，拔出佩剑，开始挖山洞。

小璎喃见大师哥挖下的石头，都是四四方方同样大小，挖出的山洞平平整整，她忍不住啧啧称奇。

忽然，她见大师哥很无奈的摇着头，道:

“师父呐，顽固的很，不让我们住房子，必须住山洞，还把我们住的山峰，改名为拒客峰，说这样能减少因果。”

“而且，住过的山洞，人不在了，还要堵起来。来了新徒弟，再挖新的山洞。”

“你看这些大大小小，被堵起来的山洞，都曾经住过师父的某位徒弟。”

小璎喃震惊又好奇的看着，眼前将近二十个被堵住的山洞，咋舌道：“哇，这么多，师父起码得有五百岁吧。”

“五百岁？那是零头。大师哥听说，师父因为修炼断缘因果，而扮演石头，活活熬走了八代掌门！”

林长木看到挖下的一块方石，有个角不太对称，便拾起来把角削了削，又道:“虽然传闻有些夸张，但打个对折，四代还是有的。”

峰顶上的阳光，亮的让人失神。小璎喃坐在方石上，托着小下巴，眯着眼望着远空中，一片波光粼粼的水云。

“小师妹啊，你听了别害怕啊。”林长木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拒客峰上，第一等要害的大灾难，告诉小师妹。

“我实话告诉你吧，师父的每一个徒弟，都会在渡劫时死掉。大多会在第一次渡劫死掉，最强的也只是撑到第三次渡劫，无一例外！”

“所以，拒客峰也被其他峰上的人，叫作必死无疑暴毙峰！”

“啊，这么可怕！”小璎喃惊恐的站了起来。

“大师哥再过几年，也要进行渡劫了，万一我——咳，等我离开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吓！”小璎喃惊魂不定，久久不语。

过了好久，她才紧皱眉头，凑到大师哥面前，“既然这样，大师哥就不要渡劫了。不渡劫，就不会死了。”

“小师妹，你还小，你不懂。渡劫不是你不想，就能躲得过的。”林长木一直没有停止挖山洞。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大道若水，自然而然。增高堤坝，是能够暂时阻止水泄，但终究有一天，越来越多的水，还是会超过堤坝，形成更大的堤溃，到时候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唉，说多了你也不懂，总之你要知道，大师哥已经推迟了两次渡劫，这次的渡劫，是万万不能再推迟了。”

“哦，是这样啊。”小璎喃似懂非懂的道，“那，我现在能为大师哥做些什么？”

“你去那边采摘一些野果，等天黑后大师哥收工了，咱们吃晚饭。”

“好的。”小璎喃应道，“对了，师父要不要吃饭？”

“嚯，师父都快修炼成石头了，哪还用得着吃饭，吃风喝土就是美味佳肴。”

就这么，林长木早晚两顿野果，中午不吃饭，在他所住的山洞旁边，一连挖了半个月山洞。

其实以他的本领，两天就能挖好，但他精益求精，追求完美性格作怪，半个月才挖了一半。

小璎喃钻进新挖的山洞，“大师哥，挖这么大就行了，够我住的了。”

林长木使出驱物法术，把方石赶出山洞，在后山砌了个四方水池。

“不行，还不够。”

“你我本是亲如一家人的师兄妹，地位是平等的。我不能因为你是小师妹，就给你挖个小山洞。”

“再者说，你也会长大的啊。”

小璎喃挥着小拳头:“等我长大了，我自己挖。”

林长木把手放到小璎喃头顶，来了一记摸头杀，“等你长大了，能自己挖了，恐怕那时候，大师哥就——唉，就让大师哥给你挖吧。”

小璎喃亲昵的晃晃小脑袋，满眼小星星，“哇，大师哥的手掌好温暖哦。”

“认真起来的大师哥，好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