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写到一半陆雪突然醒了,我慌忙之下收起日志,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发现。但愿没有,万一真被她看了这日志里的内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或许是今天赶路累了,太阳刚下山没多久就困意袭来,打算休息了。
自从得知偏州所首领是个经过基因改造的人类后,我们就一直在向西北方向前进。我已经沉睡了百年,对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好在陆雪就是生长在这个年代的人,知晓很多我不知道的见闻。
据她介绍从小就听过的一个传说,说在西北边有一座隐蔽的基因派城邦,因其建造的位置非常隐蔽所以在核战争后并没有遭到洗劫破坏,在那里沉睡着基因派最后的宝藏。没有人具体知道这宝藏指的是什么,但坊间传闻,所谓宝藏很可能是一套人类基因编码系统,也就是基因派用来改造基因的,重塑肉身的系统。
以前她认为这只不过是个子虚乌有的传说而已,直到看见了偏州所的首领,才终于得以肯定这世界上一定还留存着一套人类基因编码系统。而这套系统,很可能就在那传说中的基因派遗址中。
于是,重燃起希望之火的我,带着我的“保镖”踏上了前往西北的旅途。
前几天,我们走的并不顺利。主要问题不在于路途有多么艰难,实际上,依靠着超现代摩托的全地形能力,以及托卡马克反应堆近乎无限的供能,即使路面因为长时间无人护理而破损,也并没有感觉到多难。
真正的困难,出在我的身上。
自从偏州所毁灭的事情发生后,我陷入了无限的自我怀疑之中,就像一个怪圈,怎么也走不出去。
虽然我明白这一切很可能是越江所首领庞域的阴谋,但我始终觉得给他提供实现阴谋的机会的人,是我。可能我算不上主犯,但至少也是个从犯,若没有我提供的氢弹,偏州所那上千条人命绝不会死得如此凄惨。
我开始怀疑自己开发的托卡马克改进技术,有点理解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将资料全部删除,以及为什么我要清理掉自己大部分的记忆。
很有可能类似偏州所的惨剧也曾发生过,并且给我造成了很大的精神震撼,所以我想忘记这些,所以想把这技术封印起来。
头几天里我一点也不想走,即便有可能通过基因派的技术获得新生,但那时的我只想自暴自弃,自生自灭。是陆雪一直鼓励我,几乎是拖着我在前进。
“你觉得是你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灾祸?”夜幕下,我与陆雪两人支起了营火,望着火光她向我提出了问题。
“嗯。”我颓废地应了一声,坐在篝火前就这么呆呆地盯着火苗窜动。
“你当自己是爱因斯坦吗?若是没有他的理论,就不会有核弹的发明,你见他自暴自弃了吗?”
“他只是提供了理论,而我,是亲手造出了氢弹。”说着,我拾起脚边的一根小木材,往篝火中添了进去,“另外,他只获得一次诺贝尔奖,而我,本可以获得两次。”
“诺贝尔奖?”陆雪似乎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怪她,生活在这样的末世,能认识爱因斯坦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诺奖委员会,在她出生前不知道多少年应该就不复存在了吧。
“是人类科学界的最高奖项,只为表彰为人类世界做出重大贡献的人。”
“为什么说本可以?你没获得么?”
“没有。”叹出口气,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说对诺奖没有渴望那绝对是骗人的,“他们要求我公开研究成果,我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那可是最高奖项,应该全世界的人都会认识你吧?”
“我不公开,就是因为不想发生偏州所那样的惨剧,很可惜,它还是发生了。”
两人沉默了半晌,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可是,就算你不公开,这末世不也还是到来了吗?”
“是啊,即使我删除了所有的资料,让我的托卡马克反应堆技术彻底尘封,世界还是毁灭了。这正是我最绝望的地方,无论我做什么,怀有怎样的美好愿景,人类总会把技术用到最邪恶的地方。”
“所以你觉得人类是邪恶的?应该被毁灭的?如果是这样,偏州所里的也全都是人类,毁灭了邪恶的人类,不正是做了正确的事么?”
“即使人类是邪恶的,也不应该由我来进行裁决,我没这权力。”
“那谁有?”
我本能的想回答是上帝,但又觉得作为一个坚决拥护无神论的科学工作者,这词从我嘴里说出很是别扭,于是,只好默不作声。
“没人有这样的权力,但每个人都有阻止别人滥用权力的义务。你同意么?”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只怔怔地望着她。
“庞域他毁灭偏州所,滥用了他支配氢弹的权力。而偏州所之前不断侵犯越江所,也是一种滥用权力,滥用他们通过武力获得的权力。”
陆雪挪近了几分,握住我的手,“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阻止偏州所的侵犯,你尽到了责任。但你没有阻止庞域毁灭偏州所,你辜负了自己的能力。”
这一句话,彻底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忍不住地鼻头一酸,我本就脆弱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眼泪决堤而出。
“我也不想的!这不是我要的结果!若不是我把氢弹交给他,也就不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你就负起责任来啊!”陆雪猛地拽住我的衣领狠甩了两下,“你有责任阻止庞域,但你没有做到。现在他成了一方霸主,偏州所原来的地盘全归了他。你要继续逃避下去,任由他做大做强,然后再像之前的偏州一样,去侵略他人吗?”
一字一句都像一柄柄重锤猛砸在我的心头,我愣在了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能阻止他的人,只有你了。是你放出了这只恶鬼,你就有责任将他再关回笼子里去!”
“可我…可我们势单力薄,又如何与他对抗?”
“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我只知道,如果你不能活下去,就说什么也没用!只有你活着,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