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以前，程怀恩肯定要数落她，什么程家人，她也姓程。

程怀恩顿了一下，才故作轻松的说：“就是你奶来了一趟。”

“她来了一趟，你就把旧碗全换成了新碗？”程媛挑眉反问，若不是看到程怀恩好好的，她非得去村子里找程家人理论一番。

“没，这不都是新碗吗？”程怀恩不承认，他可是特意换的一模一样的碗。

程媛往灶前一坐，塞了木柴进去，问：“那之前被我弄缺的那个碗呢？怎么都是好了？总不能这碗自己长好了吧？”

那只缺的碗，是她洗碗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刚刚看的时候，就发现，碗全好了。

程怀恩：“……”

女儿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细心。

“她来找你做什么？”程媛提到程家人，就语气不好。

程怀恩道：“你大伯工作，想要调动一下，所以……”

“她要多少钱？”程媛问。

哪怕不知道过程，也知道程家人是来要钱的。

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一千。”程怀恩回答着，他在程媛生气之前，解释道：“你放心，我跟你奶说了，这钱，我不会出的。”

“真的？”程媛明显不相信。

爸爸心软又孝顺，程奶奶一哭二闹三上吊，哪次爸爸没妥协？

时间久远的，她都不想说了，就拿她初三那年来说吧，二叔程永昌所在的那家国营厂没了，程永昌为了一个采购的工作，找爸爸借了三百。

高一那年，她名义上的堂哥，程建明跟别人打架，把别人肋骨都打断了，要赔一千块钱，程奶奶二话不说，哭诉程永昌多么多么不容易，两个孩子都要上学，没钱之类的云云。

程怀恩当时不愿意拿，说女儿要上学，可程奶奶厉害啊，说他要不拿这钱，她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就这样，逼着程怀恩拿了一千，当时说是借的，可是这二年过去了，也不见他们还。

后来，她听说，程建明和别人打架，程家只赔了五百块。

呵呵，敢情爸爸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因为这事，程媛对程怀恩，更是带着愤恨，带着不满，程建明欺负她，爸爸还要借钱给他？

去年，程奶奶说要建个平房，还差点钱，让他这个做儿子的表一点孝心，又给了五百。

结果呢？

程奶奶房子没建，反而程永昌在县里买了一个小平房。

气得程媛和爸爸大吵了一架，更因为这事，她逃课上网，那是常有的事。

“当然是真的，媛媛，你相信我，爸爸不会让你吃亏的！”程怀恩怕媛媛不理解，解释说：“我和你奶说了，要借钱可以，把之前借的钱还上，就借。”

“爸，你真这么说的？”程媛憋着笑，哪怕没见着程奶奶，也能想象程奶奶的表情，肯定特别的难看吧？

说不定，比锅底还黑？

“千真万确。”程怀恩点头。

程媛唇角微扬，叮嘱道：“爸，你可千万不能借钱了，前前后后，几千块都借出去了，像我们这样的房子，都能买上两套了。”

她们父女的关系，好不容易好了，她可不想爸爸又毫不止境的给程家拿钱。

“媛媛。”程怀恩忽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借钱给他们吗？”

知道女儿也是重新活过的，程怀恩从来就没把女儿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也许，正好趁这机会，告诉女儿一些真相。

“为什么？”程媛单手支着下巴，火光映照着她的小脸红通通的。

“我，不是你爷爷奶奶亲生的，不是真正的程家人。”程怀恩将上辈子藏了一辈子的秘密掀开，曾经，他觉得，程家的养育之恩大于天，他能挣钱之后，拿钱给程家人也是应该的。

爸，也就是程爷爷临终前，让他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妈妈和程永昌。

程怀恩也照做了，所以，他才抵不住程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要钱，而委屈了女儿程媛，他以为，等女儿高考后，他再多挣点钱，也是一样的，谁知道，后来出事了。

程怀恩很后悔，他没给女儿留点钱备用。

而程家人在他出事后，将女儿赶走，他更是心如刀割。

他自能挣钱之后，手里的钱，大部份都给程家了，只有少部份，留给女儿，可是，他换来的是什么？

他视若珍宝的女儿，在他因为防卫过当，伤了李良，入了狱，程家人毫不留情的把无依无靠的女儿赶走了，他后来，无数次做恶梦。

“爸，你骗我的吧？”程媛呆呆的看向程怀恩，她两辈子都不知道，爸爸不是爷奶亲生的孩子。

难怪……

难怪从小到大，她就觉得，明明她爸爸更厉害，可是爷奶总是偏心二叔，对爸爸的付出，视若不见，为什么奶奶逼爸爸的时候，爸爸总是低头。

还有爸爸的名字，程怀恩。

呵，这是要爸爸怀着对程家感恩之情？

程媛只觉得胸腔里，满满的全是气愤，程家人把爸爸当成什么了？

“我也希望是骗你的。”程怀恩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十分不能接受。

可，这事是他无意之中发现的，程永昌向程爷爷要钱的时候，正好说出这话来了，要不是他亲耳听到的，他是真的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

“可是，你这么些年，为程家做牛做马，什么养育之恩还不清？”程媛替爸爸感觉到不值：“你小时候，给二叔让读书的机会，长大了，又把当兵的机会让给他，后来，你挣的钱养活了程家人。”

“明明你比二叔大，可爷奶只顾着二叔，把你挣的钱，先给二叔娶媳妇，要不是你碰上妈妈，你还不得单身一辈子？”

她可听村里的婶婶婆婆们说起旧事的时候，爸爸能平安长大，全算命硬，吃着剩菜剩饭，从五六岁就开始给程家干活，再大一些，给程家挣钱，程家真是好算盘，给了爸一口饭吃，就拿养育之恩压着他？

程媛越想越生气，只觉得肺都快气炸了。

程怀恩将锅里的水饺捞了起来，这么些年，他心里的情绪，早就平息了，他说：“媛媛，不管怎么样，没有程家，就没有我的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