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致风走的时候染了病,却不是什么折磨人的病症,所以他走得还算是安详。
他这一辈子活得精彩,也算是长寿。
卢致风亡故在了庄子上,在他走之前,灵医谷的掌门人也不在了,他没什么一定要看的人,能死在一个他觉得舒服的地方,也算是一桩美事。
卢致风后事是绵亿这个徒弟亲手操办的,从当年在泗水村初识,到如今也有三十余年了,他这一走,不说从小就拜师的绵亿,就是沈清竹和江恒都有些恍惚。
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罢了。
卢致风的后事就在庄子里操办的,就连夏梓容和丛睿都专门过来祭拜他,百官只当是皇家重视灵医谷,没人知道他们拜的是当年的救命恩情。
如果没有卢致风,也没有他们的今天。
除此之外的人,全被江恒挡在庄子外面,百官碰了一鼻子灰,却敢怒不敢言。
……
按照规矩,卢致风要停灵一夜,然后才会进行火化。
停灵晚上是要有人守夜的,而这项任务自然是绵亿这个做徒弟的负责。
即便卢致风把沈清竹当成闺女去疼,他们终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况且她年纪不小了,身体也不算好,绵亿和江恒怕她受不住。
沈清竹没有坚持,和江恒回屋休息。
然后她久违的做了个梦,梦到了一段她早就遗忘了的事情。
那是在现代她上幼儿园的事情。
沈清竹觉得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太过久远的事情便记不得了,而她连中学时发生过什么都忘记了,更被说幼儿园。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比的确信这就是她的一段记忆,深藏在脑海中的记忆,刻在灵魂上的记忆。
在沈清竹遗忘的那段岁月里,幼儿园时期的她便有些格格不入了,或许是因为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和两对老人的疼爱,而她面对的只有空旷的家和方素无尽的冷暴力。
沈清竹小时候便不怎么喜欢与小朋友玩耍,老师总爱逗她小小年纪心思还挺重也只当她是个内向的小姑娘,毕竟谁能相信那么戏剧性的事情就发生在现实。
况且在外面方素装得还是挺好的,没人看得出她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沈清竹的梦集中在一个傍晚,她一个人在幼儿园等到天都快黑了,方素还是没来。
老师给方素打了好几个电话,方素只说马上就到,可她马上了很久也没来。
老师下班后还有事情,不能无限的陪沈清竹等下去,可也不能放她一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来到了幼儿园,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开着一辆不超过一百万的车,在他们这个圈子算是极为低调的。
他从幼儿园的大门走进来,和沈清竹来了个面对面。
仔细的想想,沈清竹从未见过卢致风年轻时的模样,可在对上那个男人的时候,她无比的确信这张脸就是他年轻时的样子。
沈清竹用幼年时自己的视角看着那个男人,她只能看,并不能做什么。
幼年的沈清竹足足盯了那个男人三分钟才移开的视线,然后被突然伸到眼前的手吓了一跳。
“要不要吃糖?”
他手掌中放着两块包装得很漂亮的水果糖,糖纸反射着余晖,有些像天边的彩虹。
然而沈清竹没有接,她只是沉默的看着大门,期盼着下一个出现的人就是方素。
被沈清竹忽视,男人并没有放弃,他坐在她旁边,用极其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话。
“我和你们老师是朋友,她有事情必须要走了,所以让我送你回家。”他说完又问了一遍,“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我送你回家,给你吃糖。”
他说话的时候有一股淡淡的草莓味道,应该是他嘴里的水果糖导致的。
“你搭理我一下,小朋友,叔叔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
说实话,他的话十分的像人贩子说的话,可偏偏在草莓味里面显得有些甜。
沈清竹都不知道幼年的自己为什么愿意和他走,明明她应该知道不要上陌生人的车这件事的。
然而她就是走了,坐在男人的车上,手里握着他给她的两块水果糖。
他说一块是他最喜欢的草莓味,另一块是他最不喜欢的橘子味。
他说他其实很喜欢她的老师,过两天就准备表白。
他说老师很喜欢小孩子,他也很喜欢,将来的孩子要是能像她一样可爱就好了。
他说……
他说了很多,就像一个话唠一样,从幼儿园说到了她家。
然而沈清竹并没有钥匙,男人便蹲在大门口和她一起等方素。
方素是天黑透了才回来的,她喝了酒,根本就没去幼儿园。
“这位小姐,下次您没时间可以托亲戚朋友帮忙接孩子,孩子才这么小,她……”
男人好脾气的劝方素,后者却不耐烦的把沈清竹扯到身边。
“多管闲事。”
方素送给他四个字,然后扯着沈清竹回家。
那是沈清竹第一次见他,也是最后一次。
沈清竹对于男人最后的印象就是他拿着糖果哄她吃,说他极其推荐草莓味的。
“很好吃的,你尝尝,甜不甜?”
那两粒糖果被沈清竹放在床头,之后便忘记了,毕竟方素从未短缺过她的物质生活,所以她对这些东西并不上心。
想起那两块糖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了,电视里放着那时沈清竹看不懂的新闻,她将糖果放在嘴里,尝到了糖果的甜味。
草莓味的很好吃,橘子味的也好吃。
然后就是开门声,方素似乎又犯了疯病,她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然后看着面无表情的沈清竹开始笑。
她看到了沈清竹手上拿漂亮的糖纸,不知道为什么便受了刺激。
方素将糖纸抢过来,和地上的一些纸张一起点火燃烧。
她一边烧一边骂,逐渐盖过了电视里的新闻报道。
空气中有燃烧塑料的味道,电视里放着一张照片以及照片主人车祸身亡的报道。
那张照片的主人,在一个星期前曾经问过沈清竹一个问题:
“你尝尝,甜不甜?”
……
沈清竹从梦中惊醒,她觉得脸上有些湿润,伸手去摸,却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她莫名的想起了她那时候为什么跟着男人走了,因为如他所说,她也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因为觉得见过,才敢上了他的车。
她初次见到卢致风,便觉得他有些眼熟。
沈清竹望着外面的月光,清醒时的她没有眼泪,哪怕想哭也是哭不出来的。
“怎么了?”
睡在一边的江恒坐起来,在一起几十年,他依旧会在睡梦中注意沈清竹的情况。
“我做了个梦,很久很久以前的梦。”沈清竹呼出一口气,“我想去看看先生。”
江恒起身换衣服,和沈清竹一起去了灵堂,深更半夜的也没有问为什么。
灵堂那边除了伺候的便只有绵亿守在那边,他没想到沈清竹和江恒这个时候来了。
“父亲母亲,这么晚了你们还没有休息吗?”
江恒摇摇头,还没说话,沈清竹便摆摆手。
“我有些话想单独的对先生说。”
她有这样的需求,江恒和绵亿便没有多问,屏退掉下人然后退了出来,灵堂内便只剩下沈清竹一人。
“先生,我做了个梦,很奇怪的梦。”
“你说草莓味的很好吃,的确是不错,可是橘子味的也不错啊。”
“那糖纸很好看,可惜我没有保存下来。”
“我甚至不知道那时候的你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同意你的表白。”
“那糖我吃了,虽然晚了一个星期。”
“先生,糖很甜啊。”
农门福妻是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