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换上一身全新道袍的银角，无精打采地敲着木门。

“进！”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无喜无悲。

坐在风火蒲团上，正闭目养神的太上老君，这时眯起一只眼睛，看见推门进入屋内的银角，连忙笑着起身：“啊呀！是银儿回来啦！为师还以为是金儿又催我晚课。”

“师父，您就别装了。这天上地下，只要您愿意，有啥事是您不知道的。”

“徒儿，此言差矣。全知，即为无知；无知者，无畏；无畏者，无趣也～”

“师父，说人话。”

“咳咳，为师想听你亲口说一遍，此行是怎么把照妖镜给你大师兄的......”

银角一脸无语地看着老君：“师父，徒儿刚回来，你也不问问我，被那六丁神火烧坏了没有......”

“为师不是早就知道你没事嘛......”老君轻抚白须，狡黠一笑。

“哼！”银角不满地撅着嘴，小声地嘟囔道，“就知道偏心大师兄！”

“银儿，不可妄言！”老君轻皱银眉，随后又缓缓地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让你们知晓了。去传金儿，你俩一起过来。”

“是，师父。”银角不解地眨眨眼睛。

师父一向是笑呵呵的，平时即使犯了大错，也很少受他责罚。今日，谈到大师兄，师父怎会突然激动起来，甚至还有些……紧张？

带着满肚子疑惑的银角，思索着转身，猛地拉开了屋门。

“哎呦！”

一道身影撞入银角怀中，两人不由得一同惊呼，双双倒地。

“嘿嘿，师父。嘿嘿，银角。”那人傻笑着爬了起来，随后伸手拉起银角。

“金角，你可是在外边偷听师父我俩说话？”银角不满地揪着对方耳朵。

“偷听？修道之人的事，能叫偷吗？”金角陪着笑，暗自使劲把那只手拽下去。

“咳咳！”老君轻咳两下。

二人连忙停下打闹，躬身行礼：“师父！”

“唔，传你们过来，所为你大师兄之事。”

金角银角心中同时一震，更加小心地聆听着。

“玄都三尸九虫，只剩一虫还在，须下界为人，方有机会斩去。此事，你们应该已然知晓。”老君顿了一下，见二人连连点头，这才又说道，“但尔等可知，以此种方法下界，你们大师兄，已是第九次。”

“什么！第九次？!”两个道童目瞪口呆。

等到二人面色逐渐平静下来一些，老君继续说道：“此前你们常问我，大师兄为什么总在闭关。其实在那段时间，他已经下界了八次了。

为师担心你们知道后，思凡之心影响修行，是以一直未曾告诉你俩。”

银角纳闷地问道：“大师兄之前下界，为什么都没有成功呀？”

老君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

“第一次，他遇到了一九得九难；

第二次，遇到了二九一十八难；

第三次，遇到了三九二十七难；

......

上一次，则是遇到了八九七十二难。”

“那师兄自此番下界，岂不是要遭遇九九八十一难？”金角见师父沉吟不语，试探着问道。

老君面色凝重，嘴唇张合了几次，最终还是叹息一声：“唉，为师......也不知道。”

“不知道？！”

金角银角同时惊呼，满脸的不可思议。

过了许久，金角小声地问道：“徒儿愚钝，您说的‘不知道’，是......是何意？”

“你大师兄此番下去，前路如何，为师曾推演数次。每次都是望见一片混沌，归于虚无。”老君眉头紧皱，摇头不止。

见二人仍是疑惑不解，他便解释道：“芸芸众生，神仙佛陀，为师皆可知其过去，现在，将来。

但玄都这次下界，为师只知其现在，不知其过去，不知其将来......”

此番言语落下，三人相顾无言。

一炷香后。

“师父，之前大师兄几次下界，为何没能度过那些难关？”银角再次发问。

“以你师兄的天资和能力，我本不担心。只是他，每次都倒在了最后一关，相同的那一关。”老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什么关？”

金角与银角身子前倾，竖起四只耳朵，好奇地问道。

“美人关。”

老君言语中满是无奈。

“我说师父怎么专门把那个月老喊来，让你交待他看好大师兄的红绳，不可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金角恍然大悟。

“还有，其他男子。”银角一脸认真地补充道。

“啊？！”金角缓缓闭上嘴巴，好不容易咽下这份吃惊，却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师父，你为何不出手斩断大师兄情根，岂不是一了百了？”

“唔，此法为师倒也曾想过，但只可由他本人为之。我出手虽可斩断，却是由他沾染因果，断然不可。”

“那大师兄若遇到女妖精，我和银角下去打杀便是；若遇到貌美女子，我俩将其带到天涯海角，大师兄便找她不到。”

“此法甚是不妥。在那凡间，多有男女心生情愫，旁人稍加阻止，便以为所遇命中注定之人，更加爱得死去活来；若冷眼旁观，任其发展，则逐渐相看两生厌，海誓山盟沦为笑柄。”

“明白了，师父果然高见！金角受教！”

一旁的银角似懂非懂地听着两人对话，见此时没人言语，便上前两步。

他指着老君身后的几个法宝道：“师父，这些法宝既是要给大师兄，为何此次不让徒儿一并给他？师兄衣袖能装万物，自是能装下的。”

“之前几次下界为凡人，你师兄虽是失去记忆，但行事风格与以往大体一致。”老君轻捻长须，带着满脸的疑惑，继续道，“只是此次，似是完全变了个人一般，不但言语古怪，做事更是令人意想不到。为师实在是看不透，看不透啊。

况且以你大师兄现在的修为，一次给太多法宝，他也驾驭不了。何况来得太容易，必然不懂珍惜~~”

金角银角二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俩出去吧，今日的晚课，为师不想做了。”老君神情疲惫地摆摆手。

“是，师父，徒儿告退！”二位童子一齐躬身行礼，退出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