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外,廊檐下。
耳听顾遥、袁方两位,你一句我一言争论个不休,冬雪觉得自己快要发芽了。见玉娘走来,小姑娘蹭得立住,咽了咽口水,问道:“玉姐姐,可是吃饭了?”
冬雪觉得,将军府比孟家唯一好的,便是那个小自己两岁的厨子。白菜片到他手里,都别样有滋味。在将军府待了七八日,冬雪的衣衫瘦了一圈。偏她不认为自己长肉,只道是自己在长身子,衣服小了一点点,该裁新的了。
玉娘看了看天色,笑道:“是吃饭,回孟家吃。侯府派人来喊姑娘,说是武安侯府来人了,叫姑娘过去见人、吃顿饭。”
顾遥被硬拽出来,听了这话,闷声道:“来的是女眷?”
玉娘答:“这却不知了。”
冬雪哪管这个,手脚麻利地给顾遥换衣,托她上了马车。及至侯府,却闻孟善正在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顾遥再去找孟瑄,见几个小子也在,连大带小,个个脸带愁容,忙问:“这般齐全,发生何事?”
孟晖似那新婚的小娘子,一脸哀怨道:“郑智要走了。”
“嗯?这个……有必要么?”顾遥用看国宝的眼神,看着一地小男孩。
孟晖的堂弟、孟二爷的长子、比顾遥大俩月的孟晨,凑到顾遥身旁,将其上下打量一番,纳闷道:“郑家哥哥长得好,行事大方敞亮,说话还风趣,你怎不喜欢他?”
“三哥说的,和我认识的,是一个人么?”
顾遥歪脑袋问孟晨,恰看见了正主——郑智同孟瑄自内室出来,撞进顾遥的视野。
背后说人,见着本人,顾遥半点难为情都没有,大大方方地看过去。因见郑智眼睛红红的,顾遥倒退一步,作惊吓状,还道:“不会吧你?怎还哭上了呢?”
郑智气恼不已,打了个喷嚏后,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孟瑄憋着笑,问顾遥:“你怎舍得过来了?”
“还说呢,我在家呆得好好的,突然被人叫来。先去见爷爷,却没见着,问了清风哥哥,才知不是爷爷派的人。又在花园遇到大婶子身旁的李妈妈,得知也不是她派的人,这不就来找你们问问,到底哪个派人去的顾家?”
孟瑄叔侄齐摇头,没一个说自己派过人的。
“奇怪呢!去顾家传话的那人,跟我们一道进的府,偏冬雪还不认识他。”环顾一圈,没发现可疑人物,顾遥恶狠狠道:“叫我知道哪个假传府令,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么不乐意过来?小没良心的,亏得我们兄弟几个待你这么好!”
“那不能!不冲哥哥弟弟,单看孟家那一屋子书,我也乐意常住孟家!十一叔,三位哥哥两位弟弟,我去清和轩了!”
说完,看都没看郑智一眼,更没看见他那恋恋不舍的目光。
孟晖几个未开窍的小子,虽察觉到郑智的目光有异,却只当他还在恼顾遥先前的话,忙一阵插诨打科,将此事揭了过去。
“晚舟姐姐,大书房今日有客人?”
晚舟笑道:“这位可算不得客人。”
认识晚舟仨月了,顾遥第一次见她笑,因道:“晚舟姐姐笑起来可真好看!不行,我得看看里头是哪个,竟能叫晚舟姐姐笑得这么美!”
顾遥掀帘而入,堆叠的书架前,崭新的蒲垫上,少年笔直的脊背,煞得赏心悦目。
“沈从君?”
一身道袍的沈从君,侧首,微微一点头,道了句:“遥姑娘。”
顾遥镀了层金,沈从君却是实打实的青铜,尊她一声“姑娘”,必不可少。不同于沈从君的莫名悲伤,顾遥眼眸似阳,亮瞎人。
与另一半泡图书馆,很标准的撩妹做法,拿来撩正太,一样好使。
沈从君用余光见顾遥进屋,见她狡黠地眨眼、见她径直朝自己行来,心动莫名。他听见小姑娘问自己:“午安,沈哥哥,你也喜欢看书吗?是《左传》啊,我也喜欢呢。一起看,好不好?”
“好。”
顾遥捡了沈从君最近的蒲座坐下,却没先看书,先问他:“沈哥哥怎突然这身打扮,还看起书来了?”
沈从君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书,展袍,问顾遥:“不好看?”
“好看,沈哥哥好看,怎么穿都好看。”
一连三个好看,顾遥说得极快,沈从君听来,只觉心情极好。少年展颜,笑道:“侯爷命我来此,让我先读史书、再看兵书。”
这是,得侯爷亲自指点了?顾遥恍惚记得,这是少年营文武两项排名第一的人,才有的资格。所以,沈从君拿到了?顾遥问了,沈从君矜持道:“沈某不才,文武皆拿了头名。”
望着少年嘴角努力压制的笑意,顾遥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你不好得意,那么,我来吧!顾遥抚掌笑曰:“不是不才,是大才,须得庆祝一番。”
说完,顾遥去外面唤冬雪,叫她拿钱去厨房添菜。庆贺定下,顾遥又督促沈从君继续上进:“头名不易,沈哥哥辛苦了,只怕还要更努力才成。”
沈从君年长顾遥六岁,怎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他发誓,自己在顾遥这岁数,绝对没这种想法。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好运”的小姑娘,运气不差,但绝对拥有抓住运气的本事。
望着聚精会神看书的小姑娘,沈从君忽然想到一种画面。
他和她,并肩携手,将他们这一房,推上志高荣耀;他给她撑起荣耀,她替他守护家园。
想着想着,沈从君豁然起身,道:“遥姑娘,沈某有事先行一步。”
突兀得紧,莫名得很,等顾遥反应过来,只看到了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顾遥肉呼呼的下巴,抵在书卷上,琢磨起沈从君变卦的原因。
事实上,老阿姨勾搭小正太,怕失败的说。是以,她那日明知沈从君在树上,还故意同唐湘湘提了他,旨在试探。今日复见,少年嘴角那抹笑,虽不易察觉,一旦察觉,便读出了鸡贼的味道,可见当日引得挺成功
那么,问题出在了她看书的时候?
顾遥还未捋出头绪,冬雪娇喘吁吁立于丈外,右手放在腹间,不停地揉捏着,竟急得话都说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