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被庞氏家族团团围住撕扯的杜阳笙,忽然发现自己周围人众一空,和奔袭过来的救援军交了火。
而且,莫名地被开挂了的阎维广由中心至外围给震荡开去,敌手纷纷仆地,滚爬哀嚎。
正愣神儿,一位欧风谷画廊的员工猛地拉他出了人群,紧跑几步后,又把他塞入了路边停放的一辆带蓬的电动三轮。
“老板,会开不?”
杜阳笙接过钥匙,痴不嘚地回道:“没挂牌会不会被查?”
“总比被人打死强吧。”
“说得也是。”
杜阳笙发动了三轮,连连鸣笛中才在人群中找了条缝隙,穿越过去,离开了千画村,直奔几公里之外的泰皇岛而去。
到达港口附近的一片海滩边时,三轮陷入了面粉一般细腻的沙中,熄了火。
适时,东夏时间:8月16日上午10点40分。
也就是方枘的百万合同履行终结日。
洁白、温柔如奶汁,绵长如丝带一般的沙滩上,一只燕尾鸥从一个男子的掌心上掠过,又飞入高空,发出嘹亮的欢叫声。
他双手拍打着,扬下了手中的鸟食碎屑,向三轮车走来。
只穿了一件白体恤和湖兰色沙滩裤,裸露在外的健硕而紧致的肌肉群使身体充满了动感和力量。
范式十足的大背头的前额处迎着海风,头发被吹得象浪花一般纷乱。黑质而略泛蓝光的眸子里荡漾着笑意。
右前臂上附着一片斑斓的赤红与深蓝交织的色彩,在阳光下,显得瑰丽而又有一丝丝诡异。
杜阳笙走近青年男子,问:
“方枘兄弟,货轮起航了吗?”
方枘扯下腰间缠着的望远镜递给杜阳笙。
放眼望去,一艘涂装着SCS标志的荷兰远洋货轮正渐渐消失在海天一线间。
“欧风谷画廊的开门大单总算完成了。诶,真不容易啊。”
杜阳笙说着,忘情地伸出双手,晃了晃方枘的肩头。
方枘也循着杜阳笙的视线,久久远望着。
他并不像杜月笙腹诽的,你没望远镜还瞅啥,而且表情还那么丰富。
其实方枘的视觉已然进化,他看到的细节比杜月笙的多。
现在他的眼睛可以比得上军用级的望远镜了。
尽管他的视力能明察秋察,极目千里,但在一样东西方面不敢自诩,那就是人心。
“兄弟,你这瞒天过海,移花接木的计策妙极了。”
杜阳笙说着,想起14日那天,码头工作人员暗渡陈仓,把真画运出,只留下一批莫须有的定制画框。
然后,方枘在15日凌晨火灾现场离开后径直来到泰皇岛港口,进了一间宽阔的物流仓库。
这是在邻省素有钢材大王之称的杜阳笙的专属仓库。
而今,被辟出三百平空地,中心架设了连夜赶制的轮盘快画系统,在它周围早已准备好了欧风谷的十名助理。
仓库中早已码放好了从南风画室运来的2600幅《星空》,而剩余的400幅,在突破到飞画境,时速达36幅的方枘笔下,也就用了十一个小时而已。
余下的时间,不耽误吃海鲜火锅看夕阳西下潮涨潮落。
想到方枘当时悠哉悠哉的样子,和赵洪金在火灾后的得意张狂的情形,两相对比一下,杜阳笙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看着将在爱情和事业上直达人生巅峰的杜阳笙,方枘试探着问:
“杜总,问起你和高晓鲸的关系时,你总是藏着掖着的,现在可以透露一些了吧?”
杜阳笙摇了下脑后的小辫,望着涛涛的海浪,说:“其实,高慕旭是我的儿子,22年前……”
和杜阳笙的声情并茂,浪漫柔情不同,方枘听得心惊肉跳。
起初,他只认为卡嘉大不了是个女巫鬼婆或是蛛精啥的,但如今看来,她改变事象分支的能力堪比上帝了。
“卡嘉,有点太过了吧?”边听着杜阳笙的絮语,方枘边摆弄着微信。
“你还说呢。”
微信窗口跳动的字符中,卡嘉抱怨着,
“为了圆杜高赵的三角恋中的细枝末节,为了杜阳笙能在高晓鲸的肚子里下种,我不知翻烂了多少本琼瑶。
最可恨的是,杜阳笙那家伙这些年虽然单身,但身边如走马灯一样换了一打女人。”
方枘担忧着:“这可不行,高晓鲸在这方面是一票否决制。”
“所以嘛,累死我和你四哥了。熬夜加班把这一打女人的命运全改,其中还有几个站街的,改来改去,因缘驱使着竟成了当红明星了。”
“哈哈,难为你了,卡嘉。”方枘话题一转,“但对高慕旭有些不公,咱半路上给人换了爹。”
“方枘。这方案可是你定的,又当又立的有意思吗?”
“但是……”
卡嘉发来撇嘴的表情包。
……
海风携着怒潮向岸边涌来,远处的惊叫声打断了方枘和卡嘉的畅聊。
杜阳笙拨了下方枘的胳膊,指着离岸两公里的一处海面。
方枘看到,一个小女孩正在浪花中挣扎哭喊,一只救生圈在稍远处沉浮。
一个中年男子奋力向她游去,但巨大的浪头拍了下来,使得十米长的距离与生与死那么近又那么远。
杜阳笙随即脱了衣衫,晃着发福了的身子向海边狂奔,在明亮的海滩上,他的身子显得丰满有余且动感十足。
方枘看着他的背影,欣然一笑。
然后他掏出手机,摁了拍照键,把镜头放大后,对准了小女孩的位置。
一款名叫“绘绘”的软件的工作区,小女孩的影像被剪切后粘帖进来。
接着,那只被大浪卷飞的救生圈被方枘用“套索”工具抓取过来,也粘结到了工作区内。
轻轻松松再来了一个移动命令,在一只鼠标状小手的牵动下,救生圈重新套到了小女孩的腋下。
方枘又在工作区用了个全选、清除命令,小女孩和救生圈加归大海,从浪花中浮现出来。
“爸爸——”
泪水和笑容,惊恐和解脱交织在一块儿,使这张小脸显得那么我见犹怜,看得方枘心都要化了。
“方兄弟,是你整得吧?”
正关闭“绘绘”的方枘,被粗声大气在耳边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方枘挑着眉头问:“杜总,你不是去救人了吗,跑我这儿来干嘛?”
杜阳笙四顾了下,说:“你弄得动静这么大,还用我去救?”
方枘看了看,不由笑了。
他身边细少飞扬,盘绕了一整圈。而且,身边的沙子陷下了近两米深,使得自己和杜阳笙陷在一个直径一米多的沙坑里。
“学艺不精,让方总见笑了。”方枘难为情地说。
杜阳笙皱着脸,说:“好兄弟,你别这样谦虚好吗?很打脸很让人恨知道吗?”
沙滩上几个休闲的人也在坑边往里探望,心道光天化日之下,这一男一男窝在里面干什么勾当?
坑沿处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喝骂声。
“告诉你不能进深水区你就是不听。下次再这样让鲨鱼吃了算了,没人会管你!”
被他拽着手腕的小女孩儿偎下身子打着拖,叫嚷着要去救人。
她终于挣脱了父亲的手,跑到沙坑边,把滴着水的玫红救生圈撂在一旁。
伏下身子,双膝埋入沙中,双脚紧勾着密实的地方,左手撑在腰际,伸下了右边一条细嫩的手臂。
方枘矮着身子,背抵在沙壁上,露出一副惊慌的模样,他问小女孩:
“你这是……”
“大哥哥,我来救你。”
“行吗?你……”方枘指着她的小胳膊,很没信心。
“别怕。把手给我。”她说。
“……那好。”在女孩坚定的小眼神的鼓励下,方枘伸出戴着画壁的手,和她的嫩酥小手掌紧紧握在一起。
“大哥哥,你用劲往上拱啊!”小女孩脸憋得通红,觉得手臂都要被坠断了,但她咬着牙不哭。
杜阳笙闷哼了声,从坑洞里爬了出来,退行几米后,选了个角度,卡地一声拍下了这绝美的画面。
照片通过转发,到了卡嘉的朋友圈里。
她端详了一会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首先,她联想到了凡·艾克的油画《圣母与圣婴》。
而记忆深处,有一丝光亮在黑暗中沉沉浮浮。
当她想要集中意念去捕捉时,光亮蓦然消失,却传出一声从岁月深潭中泛上来的凄厉的嘶喊: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