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9章 口舌之争(1 / 1)大白菜海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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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会试已过,九州学子莫不翘首以盼杏花榜。或三两小聚谈论卷题,或呼朋唤友放松一番,或私下奔走打听。

帝都的酒馆茶肆,顿时热闹了起来。倍受追捧的客来酒楼,更是人声鼎沸,一座难求。

这不,人红是非多,酒楼来了两尊小佛,偏生还是不对头的,两边杠上了――

“斐斐,踏云别苑赛马的事过多久了,你还记得不?”

丘斐瞥了两眼对面气焰嚣张的几人,低头认真算了算,“大概…有一个月了。”

顾平半个身子倚着柜台,夸张道,“才一个月呀!张大吉你脸皮真有够厚的,是担心别人不记得‘掏粪三人组’,这么快就出来秀存在感了?”

“顾二你找死!”

辅国公府害三人颜面尽失,他们没来得及找上门算账,顾二倒还敢提此事,不是活腻歪了是什么?!

张吉拳头紧握,五指捏得咔吱响,他身后的漯河郡王世子以及步兵衙门总兵侄子,亦是想起月前的狼狈,几欲拔刀相向。

眼见口舌之争,转瞬有动手的趋势。掌柜急得冒火,又不敢轻易插手。

“张小公子且慢――”

一直与三人随行的何录,此时站了出来,朝张吉拱手道,“今日承蒙设宴,在下不胜荣幸。不过既是邀约在下,可否听在下一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要坏了兴致。”

张吉自是不乐意,何录按住他的手臂,微微摇头,上前低声道,“张小公子,此地人多眼杂,不宜寻滋扰事。否则令兄那边,恐不好交代。”

“哼,”张吉沉吟须臾,狠狠放下手,眼神颇有不甘,“顾二,看在何录的面子上,爷今日暂不与你计较,还不快滚!”

张吉不动手,他的狐朋狗友再是不忿,也得按捺住。蛇打七寸,何录悄无声息劝阻了一场争端,便是久历商场的掌柜,都暗叹他一声好本事。

可顾平又不是那等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也不是受气的包子,岂是张吉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哟,我当跟在‘掏粪三人组’后面的人是谁?原来是从玄街何府的大少爷。啧啧,真是越混越差。想当年,何老好歹也是刚正不阿不假辞色的言官,到了你父亲那一代,虽是中庸没什么作为,但也不屑与纨绔、小人一流为伍。怎的,何府竟没落到这个份上,何录你跟张大吉混在一块,也不怕丢了祖上风骨,哪一天气得何老从棺材里蹦出来找你?”

何录身形僵硬片刻,再开口话语仍是温和,却字字如刀,“今后之事如何,尚无定论,劳顾二公子惦记。不过张小公子在菊轩设宴,定钱已付,顾二公子当众胡搅蛮缠蓄意闹事,难道这就是辅国公府的家风?...噢,在下忘了,顾老将军去的早,顾二公子缺乏教导,行事偏激也是情有可原。在下失言了,还望见谅。”

何录最后假模假样地弯腰鞠了一礼,气得顾平恨不得打爆他的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看小爷不揍死你!!”

何录很明显在故意激怒顾平,丘斐当即拉住他,“何公子既要讲道理,那就把话说清楚明白些,莫叫人误会了去。明明是我二人先来的客来酒楼,定了这菊轩,你们进来扔了锭金子,怎么地方就成你们的了?如此蛮横,可曾讲过半分礼节?诸位府上的教养,便是教人强取豪夺的?”

何录瞧了丘斐一眼,略略吃惊,“素闻丘府七公子,文不成武不就,成日与牲畜厮混,没想到竟也有副好口舌。不过客来酒楼所操商业,来往交易,自当以银钱判定,丘七公子说的这些礼节,怕是用错了地方。兵家有言,因地制宜,丘七公子不知吗?”

“何录,瞧你这话说的。”

总兵侄子接过话,恶意满满地笑道,“谁不知武将满门的丘府出了个见血就晕的怪胎,哈哈,他哪里知什么兵书。”

掌柜这回算看出来了,何录哪是劝架。不过推波助澜,想激顾平先动手,如此一来,不管打起来吃亏与否,到头都是辅国公府背锅。

如果丘斐没被戳中伤心事,尚有可能劝阻顾平。可现在的形势,完全是顾平已经红了眼眶,处在暴躁的边缘……

双方剑拔弩张。

“顾平小斐,你们这选的什么地儿,大老远就闻到一股臭味。”

正在此时,叶弯弯拨开围了一圈又一圈瞧热闹的食客,一路抱怨地从张吉等人面前走过,手掌放到鼻尖扇了扇,“噫,我错怪你俩了,不是地方臭,是人臭,好大的马粪味,难怪说话臭气熏天。”

“胡说!爷哪里臭了!”

张吉瞧着她厌恶的表情,下意识反驳,却又忍不住抬起袖子闻了闻,样子滑稽至极。

张吉一行人在踏云别苑时并未细看叶弯弯,加之眼下她衣饰华美,一瞧就是帝都哪家的深闺贵女,自然不会想到之前的渊源。

可叶弯弯还记着他们呢。

“噫,太臭了。”

她捏着鼻子,后退了两步,挡住顾平想上前动手的冲动,“我说顾平,不就是一个房间嘛。换了换了。亏你能跟他们待在一起说话,我可受不了。掌柜――”

“叶姐姐,包间就剩菊轩一处了。”

丘斐凑过来,悄悄说明情况,神情尴尬。

不料话音刚落,掌柜那张胖脸已经笑眯眯地出现了,“姑娘来了。您的房间自是有的,三楼请――”

三楼可是超超级贵宾室,仅凭‘不对外开放’五个字,就不知高了梅兰竹菊轩多少档次。

张吉一行人顿时跟吞了苍蝇似的,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更像是拿他们当猴看。

******

到了包厢,掌柜刚退出门,里面便吵起来了。

“你不帮忙也就算了,拦着我干嘛!”

叶弯弯白了顾平一眼,“是谁说怕我丢了邬老太君的脸来着?”

打架一时爽,打完被顾延之逮着,哭都来不及,她想当个安静的美少女容易嘛。

再说小斐,连刀都提不动,拿什么打架。真动起手来,只有顾平这一个能上的,还得藏着功夫,这哪还是斗殴,纯粹找虐。

叶弯弯没好气道,“你看看张大吉带的家丁,再看看你自己,我要不拦着,你现在都被揍成猪头了。”

“哼,长他人志气!”

“阿安,我觉得叶姐姐做的对。如果动了手,咱们有理也会变没理。再说他们也没讨到便宜,争来争去他们得了菊轩,我们上的却是三楼,方才你是没看到,张大吉他们面色有多难堪……”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丘斐更了解他的脾气。一番话说下来,顾平的心情顺畅了不少。

没多久,小二敲门上酒菜。

丘斐吓了一跳,“这么多,客来酒楼的菜可不便宜。”

“为了宰她一顿,我可是特意挑了客来酒楼。叶弯弯,说好了你请客啊。”

顾平说得理直气壮,不过眼神闪躲,有些别扭。

认识也有段时日,叶弯弯知晓他是想为刚才发脾气的事道歉又不好意思,坦坦荡荡朝着他举杯爽朗一笑,“必须我请,而且必须吃好喝好。今天不喝趴下,谁都不准走!”

顾平举杯相碰,歉意融在酒里,吆喝道,“斐斐,酒词走起――”

三杯聚首,丘斐道,“这第一杯,敬我们有缘相识,来日可期!”

“第二杯敬叶姐姐,义薄云天,赛马场救命之恩。”

“这第三杯,祝叶丘两家合作顺利,终有一日,我临启战马远超塞外,所向披靡!”

两杯酒下肚,闻得如此壮志豪情,三人内心俱是激荡,杯身相碰,无比清脆,“所向披靡!!!”

外间传来拍掌声,一人走了进来,“说的好!只是这杯酒,怎少得了纪某的份?”

“这有你什么事。”

纪温闲施施然坐下,给自己斟了杯酒,看向顾平道,“怎么没我事,当初我好心搭救丘家马场,你们两小子宁肯去找那些不入流的小门户都不答应,可惜了我的爱才之心。再说丘叶两家合作,若没有我的默许和护航,你们真当在帝都行事能水到渠成?本公子以德报怨,丘小公子说说,这杯酒我喝不喝得?”

丘斐主动敬酒道,“多谢纪公子成全。请――”

“谢了——”

叶弯弯也凑了上去,不管是生意,还是纪温闲多次的劝导,这杯酒,都是要还的。

顾平左右看看,跟着碰了碰杯子。

“居然是不辞酒,未免太不应景了。”

酒一入口,纪温闲便放下杯子摇了摇头,丘斐道,“这不辞酒是客来酒楼的招牌,远近驰名。纪公子为何说它不应景?”

纪温闲摸出折扇,笑道,“不辞酒有一典故,我说与你们下酒。应不应景,听过自有分晓。”

很多年前,不辞酒还没有名字,只是一家茶肆的掌柜酿来闲时自饮。

直到某一天,两文人在此践行,从早晨到午后,茶续了一盏又一盏,话说了一筐又一筐,茅厕去了一趟又一趟,足足唠唠叨叨大半日,好像一别再也见不着似的。如此这般,掌柜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推说没有茶,也没有水了,要喝只有酒。

两人居然也同意了,其中一人是一杯倒,另一人将酒装在葫芦里,带着上了路,临行前曾道‘送君千里终须别,奈何情深总难辞’,后来掌柜便取了酒名‘不辞’。

“送君千里终须别,奈何情深总难辞……说的好,当浮一大白!”

丘斐想起每次父兄离京,城门相送,恨不得跟着一起去边城的心情,情难自制。拿碗换了酒杯,斟满就饮。

顾平皱眉,“不辞是饯行酒,哪里好了,晦气。”

叶弯弯将酒都倒在碗里,分给顾平和纪温闲,举起碗挨个碰过,豪气道,“酒好喝就行,管那么多干嘛。来,干――”

到底是年少啊,喝酒都是实打实碗见底。纪温闲在商场纵横,哪会当真跟他们拼酒,一个时辰下来真正喝到嘴里的半碗都不到,十分悠哉地看三人醉熏熏的酒态。

顾平面色红红,歪着身子跟丘斐碰碗,“其实上楼梯那会儿我看到了,张大吉他们……一个个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哈哈哈。”

“那你还不开心,冲叶姐姐发火……”

“我不开心…我不开心是因为……他们拿我爹说事,说我没出息、野蛮、顽劣,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不准说我爹。我爹是大英雄,我…我以后也要做他那样的人。我爹一生保家卫国,为临启而战,死也是为临启战死!他们有什么资格提我爹!”

顾平说到后来,呜呜哭了起来。

叶弯弯拍拍他的肩,打了个酒嗝,“男子汉不能哭,受了欺负用拳头还回去。改天我们一起讨回来。你觉得敲闷棍怎么样……这主意是谁说的来着,还不错吧。”

“真的?”

丘斐也跟着道,“我给你准备麻袋,还有棍子,保证结实!”

“好兄弟,喝――”

顾平又闹着喝了两碗,结果成了今晚第一个倒在酒桌上的人。

“叶姐姐,合作条款的事……”

“合作能成,主要还是你有这个实力。明日醒了酒,你要再提这些话,我可真生气了。”

叶弯弯打断他的话,举起酒碗碰了碰,率先喝了个见底。丘斐愣了愣,随后释然,“不提了,不提,我自罚三碗。”

“没看出来,你还挺能喝的。”

说三碗,丘斐一滴没少喝。叶弯弯有点讶异,丘斐却是叹气,“我也只有喝酒这一点,像是丘家的孩子了。”

丘斐自斟自饮着,继续道,“父兄在外厮杀,我只能留守帝都,父兄负伤归来,我不能靠近左右。身患怪疾,父兄甚至要背负是因为他们杀戮太重这样的流言蜚语。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军中常说,酒能去忧,能止痛,我便去偷父兄的酒喝,却发现自己喝不醉……千杯不醉…呵呵呵…”

“杀戮太重?我呸!算命说的话都比这靠谱。”

叶弯弯倒了满碗,碰撞时撒了不少,“我打小在药铺见过不少怪疾,老大夫可没说哪种病是乱神怪力造成的。那些口上不积德的人,话能比大夫说的管用?这些屁话,憋着也难受,小斐,听我的,你全当屁放了。”

“全当屁放了……”丘斐愕然,军中将士说粗话他没少听,自己却从未说过,没想到说出来如此痛快,他举碗,“全当屁放了!干——”

叶弯弯大笑,“不醉不归!”

******

掌柜来的时候,叶弯弯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纪温闲将剩余的酒拿得远远的,她够不着,整个人又坐不住,他只好拿了个空瓶塞到她手里哄着,一边对掌柜道,“大堂的事,我听小二说了,处理得不错。菊轩那边辛苦你了。”

“属下分内之事,让公子久候了。”

“你安排人,先送丘小公子回去。”

“多谢纪公子。叶姐姐和阿安,就有劳纪公子了。”

丘斐的酒量还真是不错,还能抱拳行礼,吐字也是清晰,就是走路,有些漂浮不定。

掌柜安排轿夫将他送回去,又在门口备了马车。小厮扶着顾平,纪温闲揽着叶弯弯,刚准备下楼,叶弯弯却扒着门不肯走,“说好请客,我还没结账呢。掌柜的,掌柜的——”

纪温闲哭笑不得,他可没指望醉酒的人能做出什么正常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回头让人记在长青药居,哦不,辅国公府的账面就可以了。

不过,纪温闲还是示意掌柜配合,毕竟醉酒的小月牙力气太大,都快把门给掰坏了。

掌柜哄劝道,“姑娘您喝多了,小的和公子送您回家。”

叶弯弯记得这声音,摸到胸口,掏出木牌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结账,看清楚了没,结账了啊。”

掌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别说木牌只此一枚,叶弯弯还来过几次,即使不拿出来掌柜也能认得她这张脸。就冲自家公子在这儿,还提什么银钱。

“这是…木牌?怎会在你这里!”

叶弯弯这会儿倒是晕晕乎乎上了,纪温闲咬牙看向掌柜,“你早就知道?”

掌柜反倒糊涂了,“公子您……不知道啊?”

这木牌是公子亲手所制,听闻早些年送了人。凡纪家产业,木牌皆可通用,不然他也不会胆大到私自将人带往三楼。况且公子跟这姑娘又如此熟稔,公子如此吃惊,到底是哪里不对……

纪温闲岂止吃惊,用震惊形容都不过分。

他问的很是艰难,“他们那一桌,吃了多少?”

掌柜算得很快,“一百六十五两七钱。”

纪温闲头一回恨找了心算这么好的下属,连个缓冲时间都没有。

他以为自己只是凑了回热闹,结果却是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小崽子割他的肉,喝他的血!

偏偏叶弯弯还趴在胸口,醉酒也不忘嚷嚷,“掌柜的结账,结账……”

他哭,都没地儿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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