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吉是无辜的。
金銮殿上说这话只是缓兵之计,实际张丞相自己都不信。小儿子是什么德行,当爹的能没点数?
却万万没想到,这回自家儿子还真是被冤枉的。
张吉借赔罪下药失败后,没再找到合适的机会动手,计划被迫叫停。当时为设计叶弯弯做足的准备,谁会想到,有人照搬到齐菀儿身上,成了现在所有指向他的证据。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居然被栽赃,替人背锅!
这明显是早有预谋的。
幕后之人处理得很干净,张相一党毫无所获。张吉等人往日劣迹斑斑,近来又确实与何录有频繁来往,所有人都认定齐菀儿被下药,就是他们没脑子做出来的缺德事。
张相一党憋屈呀。
麻蛋,好不容易清白一回,说真话居然没人信?!
更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自张吉三人关押大牢后,事情迅速朝着复杂的方向发展,一发不可收拾。
京兆府奏议,齐菀儿一事传开后,许多人家前来报案,仅两日状告漯河郡世子调戏、奸***杀少女的案情已达二十七桩。以周史官为首,众言官史官纷纷谏言,此行径有辱皇室威严,亦不堪为皇亲,当废除其世子身份。
紧接着,张吉被爆出开设地下赌庄,高息放贷、烧人祖宅逼债、贩卖人口等。
而总兵侄子,除了助纣为虐,自身没什么太出格的事。不过却流出一条劲爆的小道消息,他其实是总兵与嫂嫂的私生子!
一时间,百姓往京兆府大牢门口丢的烂菜叶臭鸡蛋,熏得老远都得绕道走。
这已不仅仅是件小事。
静王输出太疯狂,还牵扯到文坛界,就连洛枫书院也在关注,实难全身而退。丞相府为此召开紧急会议,必须赶在事情变得更坏之前,拿出方案!
很快,京兆府大牢出来一份供状,呈上了龙案。大意是,何府宴会下药一事,主谋是总兵侄子,漯河郡世子提供了春药。
总兵侄子和漯河郡世子对此,供认不讳。
至于张吉......
他真是无辜的。
没有下药,也没有开什么赌庄。顽劣是顽劣了点,但绝对是帝都遵纪守法好少年。瞧,开赌庄干坏事的家伙我们已经抓起来了呢。
张相一党睁着眼睛说瞎话,暗自腹诽道,这样还救不出小公子,他们都可以卷铺盖滚蛋了好嘛。
介于此事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朝廷为安抚民心,给齐何两家,给文坛界一个交代,判罚如下:犯事之人,各廷杖五十。步兵侄子流放边陲三年,漯河郡世子废除身份,圈禁别苑,另即日起接受京兆府所报案件调查。
“冲冠一怒为红颜,静王这回可大大的出了风头。听说那天顾墨从静王府追到宫门口,都没拦住慕容亥,啧啧......”
纪温闲敲着扇子,很是感慨。
顾清宴蘸了墨,继续伏案写着,“证据莫名其妙地出现,也就静王昏了头,连查证都不曾,急着被人挡枪使。这么快就跟丞相翻脸了。”
“兄弟俩高下立现呐。瞧瞧安王,不动声色就盘活了这局棋。延之,你还是早点弃暗投明吧,小皇帝那船,可比这省心多了。”
何府宴会时,慕容玦发现张吉等人的意图,救下小月牙、设计齐菀儿,是想彻底断了何府与洛枫书院结亲的可能,顺便利用齐寅给张相一党添堵。慕容亥的出场,却让这一局愈发精彩。
这些,是从静王府出现证据的那条线索推断而来,也是利益论最合理的推断。
“人人都知,安王生母当年暗害我落水,人人都知,父帅战亡族人争家主时,静王母妃相助与我。这种玩笑,以后别乱开。”
顾清宴言语淡淡,抬眉那一眼,带着些许警告。纪温闲讪讪坐下,抖了抖袖子,“你这人,提到党争忒严肃了。本公子进来半天,连杯茶都没有,你忙什么呢?”
“抢先一步吞下步兵衙门,加上静王如今的民心,才有可能应对张党接下来的招数。”
顾清宴停了笔,吹了吹墨迹,装进信封,唤银光进来,“这事抓点紧。另外,让人给纪公子备茶。”
“总算有点做客的样子咯。”纪温闲见他坐过来,八卦道,“你答应帮齐菀儿查清真相,慕容玦这事告诉她了?”
“没有证据,”顾清宴顿了顿,又道,“下药一事,对她来说已经结束了。”
“她还以为静王的证据,是你查出来的。你明知她信了,是信了你。不过要换我,我也懒得解释,对小月牙不好的人,本公子可是很小气的。”
纪温闲意味不明地笑笑,转而感叹起另件事,“我跟你讲,我算是看出来了。小月牙家的人,都护短。瞧瞧老太君,借着齐菀儿愣是把张吉几人折腾了个遍,还有那周史官,摘了世子的护身符,啧啧...惹不得惹不得。”
******
日月更替,八卦更新。
要说近来帝都最令人嘘吁的事,大概就是齐菀儿去白云观做了道姑。
听闻绯色事件的另一人何录,常去白云观,求娶于她,皆被拒绝。帝都百姓纷纷猜测,何录这是不忍她年纪轻轻青灯古佛的缘故。而后又感叹,这状元郎实诚,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无意间,居然让何录的声名比从前更好。
冲冠一怒的静王慕容亥,也去过白云观,许是他帮过齐菀儿,并未被拒之门外,时常能讨到茶水喝。
如此这般,帝都关于齐菀儿的八卦不减反增。
而那场渐渐被八卦遗忘的何府宴会,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事,太多人的命运。
比如眼下,周宝娇来辅国公府寻叶弯弯时,身后居然跟着书呆子哥哥周礼?!
“哥哥,我跟表姐说点私房话,你走远点。”
周宝娇小声抱怨,周礼呆呆地点头,走到院中小亭,两眼还是巴巴望着正对门的圆桌。
叶弯弯目瞪口呆,“这...什么情况?”
周宝娇有点不好意思,“哥哥知道了上回何府宴会世子那事,觉得是他自己的错。从那会儿起,天天跟着我,走哪跟哪,怎么劝都不管用。我娘说,让他长长教训也好。”
叶弯弯瞧了瞧周礼望眼欲穿的小眼神,一乐,“你别说,他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表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周宝娇扯着她朝里坐,从袖子里摸出一条抹额,顺着圆桌偷偷摸摸推过来,“这个...帮我给顾公子。”
“顾公子...你是说顾墨?你怎么自己不去?”
红绸缎,墨丝线,绣工精致,中间镶了颗小珍珠,很是花了番心思。周宝娇娇羞道,“哥哥一直跟着,我不好去。顾公子帮过我,这礼......表姐你就帮帮我嘛。”
叶弯弯还没说话,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周礼朝这边走,“阿娇,是有什么事吗?”
“没呢,没呢。”周宝娇将抹额塞到叶弯弯手里,起身向外走去,“我和表姐说完话了。哥哥我们回去吧。”
周礼亦步亦趋,跟在周宝娇身边。
叶弯弯低头瞧了瞧,不太理解自家娇娇的想法,都送到她这儿了,直接去找顾墨不是更好吗,关周礼什么事?
她还没想清楚这事呢,志武院又来了人,不巧得很,也是赶着送礼的。
纪温闲摇着扇子道,“今儿个把这东西又翻出来了。本公子思来想去,该怎么处置。想到小月牙赠药引的恩情还没报,就给你送来了。收下吧,不用太感动。”
叶弯弯瞅着熟悉的木牌,并不感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缠着她要回去呢,“算了算了,你不嫌麻烦,我还嫌烦呢。”
纪温闲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将木牌塞到她手里,信誓旦旦道,“本公子保证,除非你自己不要了,否则绝不收回。”
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比不得顾清宴,能护着她不受伤害。可如果她已经卷进帝都的风波,手里多一份东西,总能更安全点吧。
他能为她做的,大抵只能是,天下九州所到之处,能有一屋一瓦避风雨,一箪一食充饥寒。
“真给我了?”
木牌拿在手里,叶弯弯还是不大信,纪温闲爱财得紧,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
纪温闲转身离去,走得极其潇洒,慢条斯理道,“本公子一诺,万银也抵得。......不过小月牙要记住,一个月最多十两,超支概不赊欠哦。”
叶弯弯,“......”
限额?
我去,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