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有人从外面破门而入。
“本王竟不知京都衙门刑部大牢,何时成了薛大人的别宫,要在这自立为王?”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竟是七王爷秦珏!这一看便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赶来的。
薛世坚心下一乱,不知七王怎么突然驾到,瞪了眼庞坤,怪他方才说话不知分寸,忙领着众人行礼:“微臣见过七王爷。方才是庞大人的玩笑话,王爷莫要当真。”
“是吗?”秦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搜寻着心里记挂的那人。
却见那人披头散发,脸色发白,额头渗着汗,正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后面。他顿时心下一痛,大步上前将陆明月身上的绳子解开。
陆明月从秦珏进来的那一刻心里便松了口气,像是摸索在黑夜里的人终于见着光亮,那些强撑着的信念,一下子便垮了散了。眼下被他解开,脑子发晕,身子一软竟直直往下坠,秦珏眼明手快将她扶住。
“你怎么样?”
“还好,就是又冷又饿。”陆明月冲他笑了笑。
这笑容落在秦珏眼里,只有满满的心疼。他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披在陆明月身上。
“我这就带你走。”
众人瞧着变故徒生,都有些瞠目,这七王爷竟是为了这罪犯来的,似乎还很看重的样子,光天化日便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原来迟迟不肯纳妃的七王爷,是断袖!?
真是不合时宜的揣测。
薛世坚心想难怪此人胆大包天,原来是七王护着的人,但再怎么护着,终究是个见不得光的身份,七王爷难道敢跟他为了此人到御前对峙?想了想便开口道:“恕微臣斗胆,此人涉嫌杀害微臣之子薛富,王爷似乎,不能将其就这么带走。”
庞坤从刚刚七王进来就吓得一身冷汗不敢开口了,说到底这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一边是刑部侍郎,一边是七王爷,他自然谁都不敢得罪。虽说这边是死了儿子,那边的关系尚未可知,但哪怕只是个普通朋友,被他弄死在这,以七王爷出了名的手段狠辣,他也是没有活路的,不如就此闭嘴,能不站队便不站队。
“本王若偏要带她走呢?”秦珏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整个人透着寒气。
薛佳佳看庞坤不作声,虽也十分畏惧七王,但想想死的是自己弟弟,无论如何此事是他们占理的,更何况她身后还有四王爷,便大着胆子说:“若王爷非要带走他,我们自然是拦不住的,但薛富可是我的亲弟弟,我的人便是四王的人,您为了一介商贩跟四王作对,可有些不划算。”
“谁说她是商贩?!她是我陆震霆的女儿陆明月!”
被狱卒悄悄关上的大门再次被踹,众人再次回头,竟是当朝丞相陆震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其子归德少将陆羽书,四王爷秦栝,刑部尚书魏醇风、大理寺卿嫡子穆轻扬,诺言、卫风、与颂、子晴、珠儿和一个被捆手捆脚抓来的小厮模样的下人。
众人皆惊,这是何意!?
原来昨夜陆明月表明自己身份一事,压根没传到这位知府大人庞坤的耳朵里,薛世坚和薛佳佳也都不知。
薛世坚看到陆震霆还有自己顶头上司,慌忙见礼:“下官见过相爷,四王爷,魏大人……不知相爷方才所言,是……是何意?”
陆羽书看见陆明月靠在七王怀里,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赶紧上前顺便一脚踢翻了原本薛世坚坐着的椅子。“混账!薛世坚你胆敢滥用私刑,我妹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亲手宰了你!”转头看向面色发白的陆明月,摸了摸她额头,柔声问道:“妹妹你怎么样了?可受过伤?”
陆明月此时算是真正回过神来,看见自己的亲人都到了,满心的委屈突然铺天盖地袭来,一边摇头眼泪一边甩了出来,这眼泪一出便收不住了,她干脆朝着陆震霆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哇地一声哭出来:“爹!你怎么才来!他们还想揍我!”
众人都被震得不轻。这陆大小姐还真是……性情直爽。
然而此时薛世坚和庞坤的心却拔凉拔凉的。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要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真是白当了几十年的官。万万没想到,原以为不过小小商户,竟是相府嫡女。
陆震霆是怎样的存在?他们刑部最大的官尚书大人,见着他也得毕恭毕敬的,是跺跺脚就能将他们碾得稀碎的百官之首!
可他们都做了什么?他们关了陆震霆的女儿一整晚,还想对她大刑伺候!
此刻两人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陆震霆甚是心疼,看薛世坚的眼神像落刀子一般,拍了拍陆明月的背安抚道:“月儿不哭,让你哥哥先带你回去,为父自会收拾他们。”说着陆羽书便先带了陆明月离开,三个丫鬟也紧跟着上前照应。
陆震霆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二人,只盯着魏醇风道:“魏大人,我看你这官越做越糊涂,你们刑部如今便是这样审案的?男女尚未分清便先抓回来关一晚,今日若不是七王爷赶得快,有些人可是要动私刑了?”
魏醇风老实挨训,早已气不打一出来,他都快退休了,这两个不省心的还给他惹来一身骚!连陆震霆的人都敢动了。
他也不客气,上去便是一人一脚:“你们两个混账东西!还不快跟相爷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薛世坚忍着痛说道:“陆相恕罪!下官实在不知他……她是相府千金,多有得罪,还请陆相见谅。”
庞坤在一旁都快撑不住了:“下官也不知啊!求陆相恕罪!”
薛佳佳看这情形,知道自家抓错了人理亏,现在同时惹到七王爷和陆相,早已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走向四王爷黏着他期期艾艾:“王爷,妾身的弟弟昨夜被害,许多人可证明是这明…陆小姐与他发生冲突,我们也不知她是相府千金,女扮男装,这才有了误会的,您快替父亲说说话吧。”
四王爷拂开她的手,有些嫌弃,但还是开口:“陆相,不知者不罪,此事他们办得确实不妥,若你们非要追究,那便当本王没说。”
薛佳佳还想说什么,却被秦栝斜了一眼,顿时不敢开口。
陆相是朝中老臣,且位高权重,其子年纪轻轻已是归德少将,这家人一直便是他想拉拢的,但却屡屡碰钉,原本持中立态度,于他也无碍,但此事明显老七和他们是在同一战线的,他自然不肯再为其推波助澜。
陆震霆冷哼一声尚未开口,秦珏却开口了:“想要恕罪,你们便也进去呆一晚,再说。”
庞坤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想讨好顶头上司所以卖力了些,谁知道点子这么低,抓来的一个醉仙居老板竟然有这么大来头,百官之首的丞相是她爹,归德少将是她哥哥,这大理寺卿也搅合进来,连七王爷都对她超乎寻常的看重!一下得罪这么多大佬,自己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饭碗,真是不死也要扒层皮了!
薛世坚却还想挣扎:“王爷,相爷,大人,还请体谅下官昨夜痛失爱子,到如今还未找到凶手啊!昨日,昨日唯一与他有过争执的只有贵府小姐,下官不知其身份这才情急下将其带回问话的,想来……这于情理上,也并无不妥。”
“你还狡辩!”魏醇风气得头风都要发作了。
“并无不妥?”秦珏横了他一眼,陆震霆问道:“此案可有人证物证?原告在何处?被告的口供在何处?是否升堂问审?庞大人你来说一说这杀人案的问案流程,好叫这刑部侍郎听一听。”
“这……这……”庞坤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不该说。
“荒唐!不在其位不谋其职,薛大人乃死者亲属,尚且该避嫌,便是旁人,断没有刑部侍郎亲自到大牢提审犯人的说法,滥用私刑还敢如此气直。莫不是以为我陆震霆好蒙?”
“是下官失职,断不敢蒙骗相爷。”薛世坚老泪纵横。此事确实不符合审案流程,但牵涉到他儿子,他没法理智,这才私自用刑想让对方认错,也是想出口恶气。
穆轻扬此时开口:“薛大人审案的确有些草率了,若实在抓不到真凶,我大理寺也可帮帮忙的,将人犯提上来。”
诺言和卫风将那小厮提上前,摘了塞在嘴里的布,此人方才恨恨道来。
原来他是薛富的手下,因其妹妹被薛富看上,强行掳走,最后不堪受辱上吊自杀,所以一直怀恨在心。昨日薛富与陆明月当着众人面争执,他想此人一介商贩,若杀了薛富栽赃给他,衙门必定会草草结案,这样薛富死了,他既报了仇,也能逃脱罪责。
“混账!你竟为了这等小事残杀我的富儿!?”薛世坚盯着那小厮,双眼发红。
陆震霆冷笑一声:“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薛大人教子有方啊,令子玷污他人清白害其性命,放在薛大人眼里也不过小事一桩,难怪如今被人寻仇便想让我女儿陪葬,看来只有你儿子的命是命,旁人都不值一提了。”
薛世坚此时才算真正顶不住了,“咚”的一声往地上一叩,眼泪鼻涕混在一堆求饶:“相爷,七王爷,魏大人,看在下官刚经历丧子之痛神志不清的份上,饶了下官吧,下官一时不察呀!”庞坤也跟着磕头求饶。
薛佳佳见状很是不忍,想求自家王爷说句话,四王却看也不看她一眼,望向薛世坚的神情,像在看待一个弃子一般。
“此事我自会令大理寺接手,你们不必再管。”陆震霆大手一挥大步离开,不愿再多言。魏醇风见状赶紧跟上。
穆轻扬今日是被诺言和卫风拽来的,此刻还得帮秦珏善后,便也带着诺言卫风和那小厮离开。四王爷自行离去,薛佳佳见状只得快步追上去,也管不了自家父亲了。
此时牢里只剩下薛世坚庞坤和几个狱卒,还有秦珏。
薛世坚此刻才意识到,或许不放过他的,不是陆相也不是大理寺,是此人。立时便想磕头求饶,还未动作,秦珏便冷声开口:“刑部侍郎、京州知府的位子你二人也坐得够久,是该动一动了。”言毕便自顾自离开。
这二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地上,知道此事已无回旋余地。
没过多久,陆相和七王爷均在朝堂上奏,俱是弹劾刑部侍郎薛世坚和京州知府庞坤官官相护滥用职权草菅人命的奏折,这些年冤在他们手中的案子真是不计其数,为个人功绩,强行屈打成招,许多百姓怨声载道,皇帝一怒之下判了二人斩立决,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