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烈日炎炎,虫鸣此起彼伏,远远近近,一边喧嚣,给这早已炎热无比的城市,徒添了几分浮躁。
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是啊,这么热的天,躲在凉爽的空调房内,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向远处不断延伸的马路上,不时有车子飞驰而过。
太阳烤得地面热气缭绕,远远望远去,缥缈在热气中的城市,如同海市蜃楼一般。
一辆黑色面包车在马路上飞速行驶,出租车紧追其后。两辆车较着劲儿似地,不停地变换着车道,一个企图甩掉对方,一个死咬不放,车速飚得极快。
刹那间,面包车毫无预兆地,车头突然一偏,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毫不受控制地在马路上疯狂打转,吱吱……,刺耳的刹车声在半空中回荡。
紧紧跟在后面的出租车及时调转方向,紧急刹车停在了路边。
那辆面包车在几番旋转后,最终撞上中央护栏,“哐……哐……”几声响,车底朝上地翻倒在地,车窗碎片瞬间迸向四方,车身变得残破不堪,没过几秒,便冒起浓烈的黑烟。
过往车辆都停了下来,打开车窗朝那一处望去。
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汽油味,车上浓烟滚滚,火苗由弱变强,在这似火骄阳下,恣意猖狂地燃烧着,让本已炎热无比的城市更加地燥热。
从那辆出租车上下来一名男子,朝着那辆早已火焰四射的面包车飞奔而去。
车内一名女子头朝地,极其别扭地窝躺在车子里的一角,头部流出的鲜血早已浸湿了她的发丝,四处飞溅的碎玻璃渣也嵌入肌肤,身上有几处不断地流着血,刺鼻的气味、灼热的空气、剧烈的疼痛,在不断地侵蚀着她,所有感观都开始变得模糊,渐渐地,感觉不到一丝的痛楚,最后失去了意识。
男人半个身子探进车内,费了好大的力将女人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放在一地残片却安全的地方后,便悄然离开了。。
没多久,伴随着刺耳的警笛声,警车和救护车先后赶到,在一阵骚动过后,马路又回到了常态。
*
安静的病房里,柳絮靠坐在床上,一个人看向窗外发呆。
浓密卷翘的睫羽时不时地微微一颤,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润泽,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气。好看的柳叶眼下,精致挺翘的鼻尖,薄厚适中的红唇微微地嘟起着,看着清秀又可人。
头顶的伤尚未痊愈,醒后的这几日,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不在状态。
自柳絮醒来后,便不得不接受两个残酷的事实。
第一,失忆,近期的事,她一点都想不起来,有的事情能想起了,却记得很模糊。
第二,创伤性面部识别障碍,通俗来讲,脸盲症。
她刚从昏迷中醒来时,认不出父母,认不出朋友。
父母倒是很想得开,安慰她:“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强!”
好友童彤安慰她:“脸盲好啊!以后结婚,老公的脸,天天看,天天新,想想就特刺激!”
可是,不管旁人再怎么宽慰,现实问题所带来的负面情绪,还是要自己去消化。接下来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柳絮很难想象。但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她现在是四肢健全地活着,在劫后余生的人里,她还算是幸运的那个。
“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爱谁谁!”,这是童彤的人生格言,话糙理不糙。
这么多年,被童彤挂在嘴上,早已对柳絮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是啊,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的,尤其对于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来说。
柳絮陷入沉思之际,病房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她转过头看去,清脆地喊了声:“请进!”。
只见一身警服的男子推开门走了进来,来到柳絮的床前,背对着窗户逆光而立,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的周身镶上一圈亮亮的光边。
新潮的咖啡色男士卷发,健康的小麦肤色,单眼皮,狭长的睡凤眼,看起来总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感觉。高挺的鼻梁下,是略厚的性感唇瓣,一侧嘴角微微上挑,透着不羁的性感。他的左耳上,打了若干的耳洞,可能是职业的原因,只在耳垂一处,带了个金属耳钉。
如果不是他穿着一身警服,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是一名警察。
“你好!我是负责柳小姐这起事故的警察,我叫程歌!”,男人朝柳絮伸出了手。
“你好!”,柳絮迟疑了片刻,抬起胳膊与程歌握了下手。
程歌从近处拖过来一把椅子,在柳絮的面前坐下,省去了寒暄客套话,看门见山地说道:“听说柳小姐醒了,我今天特意来问几个问题。”,话语间,程歌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笔和小本子,“姓名?”,程歌低头拿着笔,在手册上快速地写下了“姓名”二字,字体随性狂放。
“……”,柳絮怔怔地看着程歌。
程歌微微抬眸,不解地又问了一句,“姓名!”。
柳絮淡淡地回了句:“柳絮。”
“性别?”
“…….”,柳絮不由地轻笑了一声。
“问你呢,性别!”,程歌再次抬眸看了一眼柳絮,且眉头微微皱起。
柳絮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微微摇头,然后看着程歌笑道:“您觉得呢?我该是什么性别?”。
程歌抬起头,下颌微抬,目光严肃地回视着柳絮,“请你严肃点,配合我的工作!”。
柳絮发现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那双睡凤眼看起来竟带着几分狠厉,再加上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上,有一道她刚才并未察觉到的疤痕,形如月牙,两端尖细锐利,让他整个人竟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女!”
程歌瞥了柳絮一眼,低头继续在本子上写着,“年龄?”。
“24岁!”
“职业?”
“新都市媒体新闻部助理记者。”,柳絮干脆流利地回道。
程歌手中的笔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柳絮,重复了一遍柳絮刚刚说过的话,“新都市媒体新闻部助理记者?”。
柳絮被这反问句弄得一头雾水,微微点头应了声“嗯”。
“你连你自己在哪儿上班,都不记得?!”,说完,便又不以为然地低头在本子上写了几笔。
“……..”,柳絮舔了舔嘴唇,面带微笑地问道,“您这是问句,还是感叹句?。”
“都有!”,程歌回答得倒是坦然。
还未等柳絮想到该如何接话,程歌又说道:“关于柳小姐现在的情况,我已经从你的主治医生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据我们警方对这起事故的调查和分析,以及对车祸现场的分析,还有发现的绳子和凶器,我们推测这是一起绑架案…….”。
“绑架?”,柳絮一脸惊讶地看着程歌。
还未等柳絮缓过神儿,程歌继续补充道:“对!还有,据我们调查,你本是在韩云集团的人事部门就职,但事故发生前不久,你就提交了辞职信。”
韩云集团?自己什么时候跳槽去了韩云集团?柳絮脑子里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似乎记忆完全停留在刚入职当记者的那个阶段,之后的事情若有若无,模糊不清。
柳絮的卷翘的睫毛闪了闪,一双柳叶眼迷茫又无助,“我不记得,最近的事情,我真的……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无意识地双手抱头。
“你平时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
柳絮低头看着程歌指间的那支笔,他的手指灵活地动了几下,那支笔就在指骨之间快速地旋过来,再快速地旋回去,看得柳絮的心情很是烦躁。
“我都说了,我不记得,而且你也从我的主治医生那里了解到了我的病情,不是吗?如果我能想起什么,我肯定会如实回答。”
程歌微微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继续问道,“手机呢?可以看下最近的联系人吗?”。
柳絮抬起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归还私人物品时,手机就已经碎掉了,根本用不了,里面的信息应该也都丢失了。”
“那……”,程歌本还想继续问些问题,却被柳絮生生打断了。
“是什么人绑架我?为什么要绑架我?绑架我后怎么又出了交通事故?意外?还是特意的?”,柳絮一口气问了一串的问题。
程歌合上手中的本子,背靠向椅背,直直地看向柳絮,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什么人绑架你,为什么绑架你,我们还在调查当中;怎么就出了交通事故,要等那辆车的黑匣子分析数据出来后,才能知道;绑架肯定是特意的,交通事故,意外还是特意,尚无法定论。”。
对于柳絮的一串问题,程歌不急不躁地,缓缓作答,轻缓的嗓音,配合着那双睡凤眼,竟带着一些慵懒之意。
“我今天来,也就是例行公事!本也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柳小姐能想起点什么,但是现在看来,是我们这边太心急了。”,程歌从小本子上撕下了一张纸,快速地写下了一串手机号码,递给了柳絮,“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案子会一直由我来跟,你想起什么,或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可以随时联系我,当然,我们这边也会随时根据需要联系你,到时还希望你能配合。今天,就到这里吧!”。
程歌站起身,将椅子又放回了远处,不偏不倚,刚刚是椅子原本在的地方,临出门前,回头朝柳絮微微一笑,“柳小姐好好休息!出院后,记得联系我!”。
程歌走后,柳絮琢磨了许久,怎么助理记者当得好好地,就换了工作?这么一想,这几日的确未见有同事来看望她,自己的父母也叨咕了几句,问她领导不知道自己出事儿住院吗?
现在看来,是因为自己早就和新都市媒体没有任何瓜葛了,也难怪没有同时来看望她。其实这些都好说,最恐怖的是那绑架二字,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遇到了人贩子?如果是人贩子,那就也好说了,可要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而被绑架,那就复杂了,对方肯定是冲着什么来的。财、色、权、利,自古以来,人基本也就是为这几样忙活,前三种她肯定不够格,也就只有最后一个“利”。也就是她的存在,不利于对方或者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这具体的前因后果,她左想右想,也记不起来,反而弄得自己头昏脑涨,甚至感觉头有些微痛,胸口也有些烦闷。
柳絮下了床,拖着吊瓶架子,打算去花园里透透气。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护士、病人、家属、医生,各有各的节奏。
走在偌大的医院里,到处都是这些穿白大褂的大夫,穿着病服的患者,想要去分辨谁是谁,那真是难上加难,无异于“看图找茬”。
伤神又费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有些刺鼻。
不知何时,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香气,清幽淡雅,让你联想到雾气缭绕的松木林间。
也不知道是谁身上的香水味这么好闻!
…….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面带微笑朝柳絮走来,但她并未察觉,直到对方走近开口问道:
“柳小姐,出去散步啊?”
柳絮虽没认出是哪位医生,但还是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扫了一眼白大褂上别着的名牌,原来是她的主治医生王医生。
她浅浅一笑,“对,病房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几句寒暄后,柳絮转身继续朝花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