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清晨,经过一夜,整个皇城都在这漫天的大雪下,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衣服,今年的雪来得更早了一些。
雪停了。
徐南葵穿戴好了之后,带着夏荷出门了,今天她要去李相的家,带李相夫人送李相走最后一程。
明明是早晨,天却是格外的幽暗。抬眼望去,大片的黑云压城,北风卷地。
明明是早晨,却不见曙光。
徐南葵打开马车的窗帘,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冷的人一哆嗦。
大片的乌云下,代表着这场雪才是一个开始,狂风起舞,秋未过,而冬已至。
酒铺插着的旗子被大风刮下地,滴溜溜滑出几丈远,路边谁家的孩子正在雪底里玩耍,突然听到一声叫唤,只能恋恋不舍的被大人拎了回去。
徐南葵咳嗽了一声,夏荷连忙把帘子放下,塞了一个暖壶到徐南葵的怀中说道:“殿下,风大,小心些,别受凉了。”
徐南葵接过暖壶,放在怀中,总算感觉好些了,大概再有半个时辰,马车就到了相府,或许是因为这一场大雪,徐南葵整个人都有些倦怠。
徐南葵有气无力的说道:“听说昨日有人闯进了密室,救走了镇北侯?”
夏荷点了点头,一边从竹筒里面取出一碗薏米红豆粥,递给徐南葵,一边说道:“昨夜子时,有人闯进了密室,按照您的吩咐,放走了镇北侯。”
徐南葵把暖壶放下,从夏荷手中接过小碗,慢条斯理的喝着粥,等到小碗粥下肚之后,徐南葵稍微恢复了一些精气神,说道:“那在镇北侯身上的伤都做好了吗?”
夏荷回道:“按照您的吩咐,都做好了,打的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徐南葵放下手中的碗,长出一口气说道:“那就好,其实这件事的主谋不是他,他也没必要去死。”
徐南葵取出一件狐裘披在身上,随后对夏荷说道:“帘子拉开吧,关着太闷了,我相看看这雪景。”
夏荷又细致的帮徐南葵的衣服紧了紧,随后打开了帘子,不过只开了一半,面对徐南葵的目光,夏荷下一个老妈子一样说道:“大了,雪就进来了。”
徐南葵扯了扯衣角,没有再说话,心里暖暖的,身上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只是脖子后面还有一些细细密密的汗珠,透过帘子进来的寒风,很快的带走了这一点点薄汗。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相府的门口,夏荷下车,敲响了大门。
很快一个小斯打开了门缝的一角,看见是夏荷之后,连忙和后面的人说了两句,又重新把门关上了。
那个小斯之前也跟着去过忠勇侯府。
徐南葵在车里喊道:“夏荷,上车吧,外面冷!”
夏荷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不是很冷。”
徐南葵知道,夏荷是害怕这一上一下,她又着凉了,可是又如何呢?本就是她贪风,只是有时候,说破了反而不好。
徐南葵没有再劝,只是默默的把夏荷唤到车前,把暖壶递给她,也就随她去了,夏荷笑着接了过去,没有推辞。
大约等了一会,李夫人带着一个丫鬟出来了,夏荷领着两人上了马车,徐南葵多日不见李夫人,如今的李夫人瞧着有些憔悴了。
马车奔着天牢而去,徐南葵打量了一眼李夫人身边的丫鬟,丫鬟还带着一个包裹,想必是给李相带着的衣物吧。
徐南葵心想,李相应该是用不到了吧。
一路上相顾无言,气氛格外的凝重,知道到了天牢。
负责接到的是大理寺的监察,领着四人一路走去。
天牢里面格外的潮湿阴冷,徐南葵一路走过去,里面关押着不少的犯人,有的甚至还朝着徐南葵和李夫人吹一吹口哨。
他们,是必死之人,行事上放荡了许多,徐南葵从他们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的人性,有的只是兽性。
拐过好几个弯之后,终于来到一间相对干净的牢房,里面甚至还贴心的点着火炉,总算没有那么冷清。
李相一身囚服,端坐在床上,好似一直在等徐南葵一般,监察打开门之后,徐南葵说道:“有劳,带着夏荷和李夫人的丫鬟找个地方休息一番,本宫和李夫人,有些事情要和李相单独说。”
监察嘱咐了两句,就带着夏荷和叫做春喜的丫鬟出去了,临走前,两人都留下了身上的包裹,一个交给了徐南葵,一个交给了李夫人。
李夫人见到李相的那一刻,眼中充满了泪水,踉跄着走过去,捧着李相的脸说:“瘦了,瘦了好多。”
李相看着自己的夫人泪眼婆娑,安抚道:“没事,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还清净一些。”
李夫人扯开自己的包裹,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拿了出来,这些都是徐南葵在秋菊宴上允诺之后,她就开始准备的。
新的衣服,吃食,和一块豆腐。
徐南葵有些同情李夫人,她有错吗?或许是没有的,可是为什么她要受到这样的苦楚呢?
徐南葵只是安静的呆在一旁,等两人慢慢的叙旧,毕竟这点时间要是也不给,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知道李夫人饱含无奈的一句:“为什么?”
徐南葵才抬起头,看着两人。
李夫人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只是就这么看着李相,满脸的不解和悲伤。
李相忍住了没有看李夫人,而是目中带着怒火看向徐南葵。
李相对着李夫人温柔的说道:“你先回避一下,我和太平公主有些话要说。”
徐南葵拦住了李夫人,嘴角带着笑反问李相:“李相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当着李夫人说的?你我之间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面对徐南葵的阻挠,李相压下心中的火气,说道:“太平公主说笑了,不过是几句内人不方便听的话。”
徐南葵把锁挂上,转而说道:“没有什么方便与否,毕竟可是我亲口答应了李夫人,说只要李相愿意,今日就可以走出这天牢。”
李夫人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李相,她不明白李相为什么这么轴。
徐南葵看着李夫人一脸的焦急,又看到李相几次想要开口,但是又没有开口,徐南葵说道:“李夫人,李相是不是不愿意出去?要不我给你解释一下。”
李相在听到徐南葵说的话的时候,立马变了脸色,整个人显得有些狰狞,像似野兽般的嘶吼一般,从喉咙中饱含恨意的对着徐南葵说道:“徐南葵!做人留一线,没有必要牵扯到无辜之人。”
徐南葵反手就是一巴掌把打在李相的脸上,这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就这么被徐南葵一巴掌打倒在地。
李夫人刚要上前,却被徐南葵一把拉住,徐南葵带着可怕的笑容,看着李夫人说道:“你只要为什么我会答应你让他出去吗?因为他不敢!他不敢踏出这里一步。”
李夫人看着徐南葵,眼中涌现出恨意,她帮了徐南葵。
徐南葵却满不在意的拉着李夫人的手不松开,带着李夫人到道倒在地上的李相面前,指着地上的李相,对着李夫人说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他不敢走出这天牢一步。”
徐南葵慢慢的蹲下,拎着李相的领子说道:“无辜之人,你怎么有脸面说出这样的话?啊?李相大人,你倒是告诉我什么叫做无辜之人?”
徐南葵接着说道:“十万的将士,战死边塞,你说他们是无辜之人,还是辽国的那八万士兵是无辜之人?您指的是哪一位?”
徐南葵松开李相的领子,狠狠的把人摔在地上,看着李相艰难的挪动,李夫人搀扶着李相,徐南葵又说道:“无辜之人,你说三年来,每一位饱饥饿之苦的百姓算不算是无辜之人?那些流民算不是是无辜之人?”
李夫人刚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可是当两三句之后,她就有些明白徐南葵再说什么了,毕竟三年前那一场惨烈的战事,京城无人不知。
李夫人看着李相,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李相面对夫人的质问,看着徐南葵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杀意,可惜徐南葵根本不惧他。
徐南葵指着李相对李夫人说道:“他称你为无辜之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有愧于你!因为你不是无辜之人,你是受害者,和那万千士兵一样,和那万千的百姓一样!”
李相红着脖子吼道:“够了!”
徐南葵带着怒意,压住心底解决此人的欲望,说道:“够了!够了?你知道我以前喊过多少遍?在边塞,在看到那些黎明百姓的时候,有人听见吗?你现在和我说够了!还不够!”
徐南葵对着李夫人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用心护住的孩子,李修仁,不是你的孩子,是辽国的皇子,你的孩子,早就已经死了,”徐南葵指着李相说道:“你看看,这个人,他从来没有打算让你的孩子活下去,可笑吧?”
李夫人慢慢的松开李相的手,后退一步问道:“是真的吗?”
李相看着李夫人眼中的绝望和质疑,没有开口。
徐南葵却走到李夫人的身后,在其耳边说道:“你知道吗?他就连为什么不出去,也是因为要护住那个野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