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已经开始。

随着旗帜落下，一声令，众英雄男儿骑着马向前冲出去，周自柔眼前一闪，一抹白蓝色的身影明显冲得最快。

是林藕羽。

林藕羽马技卓越，技艺超群，拿第一一点也不奇怪。但周自柔觉得林藕羽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她大哥神色认真，速度也十分快，眼见着就要赶超上去了。

林藕羽察觉到，又充满戒备，如此两人在最前方你追我赶，竞争激烈。

周自柔移开眼，私心里并不在乎这场是谁拿第一。

而有人，比她更不在乎。

周天霸拿这比赛跟玩儿似的，慢悠悠的出赛，早已被落在倒数，趁皇帝看不见的时候还冲周自柔明目张胆地挥了挥手——

嘴型叫着：“姐姐看我。”

周自柔无语至极，也回用嘴型回：“你能不能走点心。”

她沾了五公主的光，坐在全场最为阴凉的观战位，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旁边不出一丈的距离，坐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天子。

小变态他爸诶。

周自柔这叫传说中的躺、赢吗？

五公主吃了颗葡萄，眼尖地看见什么，突然格外亢奋地推她肩膀：“诶诶诶！阿柔你快看！那个追上林公子的是你大哥吧？”

“什么？”周自柔倏尔回神，看向赛道，在即将冲破终点的时候，她大哥周霄诚一骑绝尘超了林藕羽，夺得魁首。

这时，五公主嘴里还包着没有咽下的葡萄，更加激动得要命。

“啊啊啊啊！阿柔！你大哥赢了！赢了！”

周自柔耳膜几欲被穿破：“我看见了，五公主。”

“你大哥太帅了！太厉害了吧！”

五公主真的心悦林藕羽吗？——怕不是个假人吧。周自柔陷入深深的怀疑。

长公主被五妹吵得要死，巴掌蠢蠢欲动：“闭嘴。”

周自柔心想，长公主果真是亲姐。

比赛结束，龙心大悦，二皇子也展露出今天的头一个笑容。

皇帝道：“精彩！精彩！这场比赛十分激烈啊。”

周霄诚跪地，拱手：“能得皇上一睹，臣不甚荣幸。”

“周兄可以啊，”二皇子爽朗地说，“待会我们俩单独来比试一场，林兄也来！”

被点到名的林藕羽抬头，先是看了一眼周自柔。

他是第二。

“好。”

夺得魁首之人，可以得以嘉许，皇帝问周霄诚想要什么。

“臣今日有此殊荣不过侥幸，实在不敢再向皇上讨要什么。”周霄诚一板一眼地回。

皇帝说：“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岂有让朕收回成命的道理。”

“这样吧，朕看你年纪已到娶妻之时，便为你安排一门好婚事，如何？”

全程寂静。

周霄诚一时没缓过来。

周自柔注意到皇帝的眼神在场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刚刚叫得最欢的姬钰阳身上。

五公主浑然不知，还在看戏。

周自柔的右眼皮开始止不住地跳。

～

常言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周自柔的右眼皮就跟不听使唤似的，被她使劲儿摁住还在隐隐作跳。

在场一片寂静，无人敢出声打断这天子赐姻缘的好时机。

周霄诚顿时说不出话来。

天子问你如何？谁敢说不。

“无论是哪家的姑娘，能得以皇上赐婚，”他想到周府全族，攥了拳头认命道：“臣，自当感激涕零。”

“不是别家，”皇帝稳稳一指，指向五公主所居位：“正是朕的钰阳公主，聪明伶俐，颇得朕喜爱，其自小福运加身，真诚率性，若是便将她嫁于你，望你诚心以待，可好？”

钰阳公主。

他的成婚对象是当朝五公主，姬钰阳……

是就在前不久还跟着柔儿一起，说“你是阿柔的大哥，便是我的大哥”的人啊……

“皇上隆恩，”周霄诚垂首恭敬：“臣自会好好对待公主殿下。”

皇帝眼中多有赞许。

五公主还懵在坐席上，被人推了一把，恍惚间就被带到了正前——她父皇面前。

“好！那朕就先赐婚于你和五公主，等来年五公主及芨，你们便可完婚。”

“谢主隆恩。”

姬钰阳结结巴巴：“谢父、父皇。”

～

周自柔跟做梦一样。

五公主当了她嫂嫂。

“……”

五公主要当她大嫂！当！她！大嫂！

五公主嫁进周府，周府还能有安分日子？周自柔一巴掌拍在脸上，真想当场装死过去。

她问他大哥有没有不开心。

周霄诚淡淡地回：“本也没有心仪之人，皇上赐婚，倒不如从了，对周家，对你我只会有利无害。”

“可你不喜欢五公主的吧？”

周霄诚看她一眼：“你觉得当初爹和娘在一起，是因为纯粹的喜欢吗？”

“况且只是定了婚约，要成婚还要半年左右，这其中有变数也未可知。”

好吧。

她大哥看得很开。

接下来是女子们的比试。

五公主虽然不善马术，可事先也说了要参加，权当玩一玩的。

周自柔上场之前本想跟五公主打个招呼，可惜五公主沉浸在自己的婚事中，什么也没听见。

“不要紧张。”她大哥显然也看见了魂不守舍的五公主，不过没去给五公主打气，反而来了她这里，在上场之前对她说。

周自柔点头：“嗯。”

她挑了一匹看起来十分强壮的马。

周霄诚彷佛知道她心中想的什么：“不要争强好胜非要去拿那个第一，你骑术不好，做出什么事情伤的是自己。”

周自柔被道破，心里一咯噔。

林藕羽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

上场之时，周自柔握住马绳的手心湿粘粘的，随着开始的声音传来，她拉动绳子，马往前冲去，好几次绳子都要从手心滑脱。

周自柔很怕死，但她始终觉得有些事是必须要冒险才能做成的。

虽然大哥事先警告了她，周自柔还是觉得，她不能不试。

再者，她相信裴盏。

他说了会救她的。

就在一群女子骑马飞奔之时，身后的营帐下，突然传出一阵骚动。

皇上吐血了！天子就坐在龙椅上，胸口传来异样，接着一股血气往上涌，直直从口而出。

二皇子尔等大惊失色，太监内侍也是同样兵荒马乱。

“皇上！”

“父皇！叫太医！”

四周的风景在飞速后退，周自柔浑然不知身后的事情，一味往前，在模糊中从不远处瞥见一道熟悉的瘦弱身影。

裴盏果然来了。

可，一定要救她呀。

周自柔在颠簸中从袖口掏出一根银针，闭眼，狠下心将银针往马屁股的方位扎了进去——

身下的马骤然发出一声啼叫，接着疯了一样往前冲去，冲过终点，士兵都压制不住。

“周小姐的马失惊了！”

马往森林里狂奔，屁股里的银针让它癫狂。

周自柔几乎要拉不住马绳，她在马上左摇右晃，好几次被马甩下去，全身所有的力量都使了出来。

手已经被绳子拉出血痕。

“裴盏，啊啊啊啊你快来呀！我要死了呜呜呜呜呜。”

周自柔心里狂叫，她后悔了，马一飞出去她就后悔了！就在即将冲破森林之时，身后终于传来紧锣密鼓的马蹄声。

有人追了上来，与她齐平。

林藕羽大叫：“周表妹！把手给我！”

“姐姐！”周天霸在另一边赶了上来，他小小的身板此时竟然高大了起来，伸出手去够她的马绳，“你别怕！我在这！”

周自柔眼前的东西晃动个不停，除了他们两个，往后扭头，再无别人。

——裴盏呢？！

啊啊啊啊。

~

裴盏骑得飞快，他在丛林里狂奔，心跳速度从来没有那么快，像是下一秒就要冲破心脏。

周自柔果真出了事，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从他眼前冲了过去。

“啪——”裴盏俯身，身下的马宛如飞翼，一铁鞭忍耐地捏在手上，往马后狠狠一甩，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马儿长鸣一声，往前飞奔，眼见着就要赶上了。

突尔行至一处，一女子直拦其下。

裴盏的手臂都在抖，呼吸中带着干裂的灼热，脑子似有一团火在烧，逼他大吼：“让开！”

林渺渺张着双手，面色坚韧，就是纹丝不动。

这情景使他戾气暴涨，拽起马绳，脚跟死死地踩在马蹬子上。

马离林渺渺越来越近，可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林渺渺脸上终于出现一抹隐隐的不安：“阿盏……你疯了吗！”

“我是你姐姐！”

马蹄在前，少年驾马毫不犹豫，黑沉沉的眼眸只盯着往前的方向，连人带马从她头上越了过去。

林渺渺的身体难以控制地打起冷颤，可手臂在抖，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裴盏头也不回，沉稳控马，发尾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即将扬长而去。

“阿盏！停下！你——你就不想知道你亲生爹娘到底是谁吗！”

马儿发出嘶吼声，裴盏勒住它的脖子，停了下来。

手背的青筋暴起，裴盏漆黑的眼眸望着她，头晕目眩，似乎是在忍耐和混沌的交界，他的身体因盛怒而微微发颤。

林渺渺的苍白一点一点褪去，眼里盈满柔和：“阿盏，你……确实不是林府的孩子，我可以……”告诉你真相。

裴盏浑身散发出噬人气息，他的眼睛有片刻的混沌，随即又如拨开云雾变得清明起来。

“林渺渺。”裴盏的额角青筋爆出，咬紧牙关，似乎是忍耐到了极致，“你找死吗？”

“他们是谁，与我何干？”

既生我，何弃我。

既弃我，我何寻？

少年眼尾尽是厌戾之气，说完策马而去，因为急切的动作带起了一阵疾风。

有什么东西爆了，开在空中炸了个小小的火花，发出噼啪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