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周自柔涣散的记忆渐渐回笼。
长公主以前确实是打过仗的。
她是皇帝长女,从前皇帝地位不稳,亲自外出边关,大公主主动请缨,想随父出征。
念及年幼,皇帝没有同意,可出城之后,侍卫在马车下发现了大公主。此时已经离城,看着坚定的长女,皇帝大笑两声,竟然同意了。
以此大公主的英雄事迹闻名遐迩。
更甚,回京以后,大公主被封为众女之首,赐平阳,在皇帝心中,地位不可撼动。
此时,周自柔正和五公主走在屋内。
五公主对她桌子上的点心十分新奇。周自柔满是肃穆地看着窗外的长公主,瞬时对平阳满怀敬畏之情:“好厉害,长公主简直就是女中豪杰呀,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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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大半个月,周自柔没有去偏房找过裴盏。
连枝每日去给裴盏送饭。
裴盏忍了一日,猜测周自柔是因为养病不出,于是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周,一周以后,她依旧没来。
他走到周自柔院子的墙脚下,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她卧在床榻看书,于是他便爬上了墙外的一棵树,坐在上面一坐就是一天。
不知不觉天就暗了。
窗户里的周自柔合上了书,吃了糕点简单洗漱完就钻进被窝里睡觉。
等到夜深,裴盏像一只轻手轻脚的夜猫,隐匿在月光与黑暗糅杂中,他推开窗户,心怦怦地跳入她满室馨香的屋内。
因为上次以后引起了她的怀疑,裴盏便没再敢上床,只是半卧在床边,少年乌黑的眸子看着她。
她的伤口很快结痂,裴盏有时忍不住,会轻轻地吻一吻。
此后,日日如此。
今日裴盏出去了一趟,回来便晚了些。爬上树杈以后,发现周自柔没有像往日一样看书,屋内多了两个女人。
裴盏面无表情。
这一个月,也不是没有女人来她院子。都是些劳什子闺阁小姐,过来套近乎吃吃茶,不出一刻钟就会走。
他以为这两个女人也是。
便坐下,掰下一树枝在手中把玩,慢慢等着。
对话从房中断断续续地传来。
“对吧对吧,这便是我一直喜欢长姐的原因。”五公主嘴里包了一口点心,像发现了宝藏:“这是什么!好好吃!!”
周自柔看清她拿的东西,笑道:“我做的雪媚娘。”
五公主大惊:“倒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厨艺,冰冰凉凉又软弹细腻,可当真比皇宫里御膳房的厨子做的还好呢!”
这句话令裴盏不是很高兴。除了他,周自柔的好似乎还给别的人发现了。
“那可不?”周自柔笑忽然垮下来,失望而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本来还想开个店呢。”
不过很快,令人更加不爽的事情来了。已过了一刻钟了,周自柔仍还和那两个女人相谈甚欢。
还不走?裴盏眼里因为不耐烦已经添了些许戾气。
长公主一曲终毕,刚巧提裙进屋,她的举动之间总是有种稳步青云的气质。
“开店?”五公主咬着糕点的嘴巴一顿,“你想开什么店?”
“类似茶馆这种啊,卖点儿点心糕点奶茶。”长公主进屋以后,周自柔不自禁坐直了些,长公主自带气场。
长公主拂袖,喝了一口茶:“想法不错。”
五公主也赞同:“对呀,我们阿柔做点心这般可口,不开店简直可惜了。”
“多谢二位公主谬赞。”
好是好,不过:“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呐。”
长公主:“有困难?”
“是啊。”周自柔叭在桌面儿上,勉强撑起嘴角点点头,她的下巴磕在交叠的手臂,脸颊两边的腮肉细软极了。
五公主的手痒痒的,捏了一把。周自柔看了五公主一眼,没去计较。
这一捏惊动了不远处树上的少年。
裴盏眯起眼,在树上停滞的少年下巴绷得紧紧的,眼底满是对那双手萌发出的阴暗敌意。
长公主目不斜视:“是因为资金问题么。”
周自柔挺起上半身,头点个不停:“对……”
长公主直中问题靶心,清清淡淡地施以一笑。
“要多少钱?”五公主将手里最后一口白白胖胖的雪媚娘吃掉。
“这种茶馆租一个小店面肯定不行,得盘一个楼,我去市面上打听了一下,盘一个楼加上各种原材料的采进以及包装,大概需要两千两左右。”
五公主:“两千两?这我实在没这么多……我顶多能拿出来五百两。”
周自柔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没事啦,我说出来又不是为了找你们帮忙——”
“为什么不找我们帮忙呢?”长公主反问。
“啊?”
长公主冷艳的脸庞转过来,瞟了瞟她:“我们不是朋友?”
周自柔被反问得有些窒息,总觉得这回答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
五公主自顾自地认了她做朋友,可长公主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她是她的朋友呀。
那照长公主这意思,就是长公主已经把她当朋友了,周自柔刚刚委婉推脱的话说得不合她心意了。
……这些人真是奇奇怪怪。
周自柔权衡之下:“自然是,柔儿只是不想劳烦二位公主。”
~
这日,长公主和五公主在她房里一直待到傍晚。
她们聊了好些闲话,从闲散小吃聊到山珍海味,再从西北边关长公主陪皇上出征聊到宫中密事,周自柔觉得有一天要是她得罪了二位公主,她可能会被她们立马给除掉。
不过除此之外,周自柔只觉得和她们相处越发自在。
送走二位公主,天色已经很晚了,周自柔吃完饭,又翻到床上趴着。
渐渐想起,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去找裴盏了,也没有找过林藕羽。
可能是因为攻略进度还不错,系统也没有催。
其实这一个月抛开他们俩,周自柔是因为有二件事要想清楚。
第一,陷害她和五公主撞衫的那个人是谁。她问过马宴服装准备的相关下人,仔细盘问下,下人们的反应都没有什么异常。
周自柔总觉得不是内鬼,毕竟原主的手段大家也都是见识过的,当然,不排除有下人对她怀恨在心。
如此看来,还得从别处下手。
第二件事,是系统那天说的【皇位】新剧情。她百思不得其解,今天下午两位公主来的时候,周自柔打听了一句过皇上身体是否安康,长公主道,自今年起皇上身体愈发颓唐,太医也难说。
周自柔记下,又回忆起,原书里说的是,皇帝快死的时候,以千万赏金求他的遗腹子姬盏。
那这么说,皇帝现在身体情况每况愈下,所以找裴盏的进度加快了?——是吗?
想着想着,周自柔的脑袋渐渐重了起来,她趴在枕头上,打算眯一小会。
十分钟后,北边的小窗吱哑一声响,裴盏身上挟着屋外的冷霜,进了屋子。
皇宫。
万籁寂静,深宫肃穆。在这个最大的寝宫之内,金黄色的龙帐后,一道沉重的身影缓缓坐起。
“主上。”一黑衣男子作揖行礼。
躺坐龙塌之上,被唤“主上”的男人胡须微动。
一双遒劲苍老的手撩起帘角,映入眼帘之内,正是当今天子。
皇帝睁眼,露出半含混沌的双眼,他披散的发丝夹杂花白,脸上皱纹明显,低沉的声音就此传来:“事情查的如何?”
“属下无能,”黑衣男子面无波澜,眼底有愧,“目前只能确定,那婆子最终将皇子,留在了京城之内。”
皇上问:“可有查清皇子下落?是死,是活。”
黑衣男子半膝跪地:“这,属下尚未可知。”
“继续查。”男人突然咳嗽起来,咳嗽声在刻意地压制下一声比一声更重,缓着胸口:“再给你两个月。”
“是!”
黑衣男子退下后,皇帝又开始咳嗽起来,半米之外的,皇帝最亲信的太监躬身上前忙扶了一把。皇帝手中的手帕按在他手心,太监一看,里面藏着一口血。
皇帝费力地撑起身子,仓遒的手臂微微颤抖,慢步绕过龙腾屏风,眼前是皇帝办公时候的书房。
太监止步于屏风,心中叹息。
书房正对面,挂了一副字,上面写着“永宁”。
皇上看着那两个字,许久许久。
太监知道,皇上啊,他是又想起那一段久违的秘辛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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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夜凉如水,梧桐叶纷飞。周自柔闺房内早早陷入静谧,裴盏踩碎一地的脆叶翻身进屋,动作熟稔,鼻尖传入的异味令他皱起眉。
屋内除了裴盏最熟悉的馨香,还有混入的女子用香。
京城女人除了都爱佩戴香囊,连梳头水都是极香的,混入室内,气味极其明显,是那两个女人留下的,裴盏不喜极了。
平日别家小姐留下的气味也不过一个时辰便可完全散尽,今日这搅乱的刺鼻味道,恐怕得要个两三日才得以完全除尽。
思及此,裴盏关窗的手臂微微一顿,干脆敞开了来。
一转头,裴盏猝然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身子往后反射性一退,瘦腰磕到桌角上,说出的话语都彷佛犯上口吃:“小姐……?你……醒着?”
他今日在树上委实是待得太久了,腿部传来轻微的酥麻感,更是没想到平时这个时辰就陷入沉睡的少女此刻竟会还醒着,眼神清明。
“啊。”周自柔确实还未睡着,脑子里想得太多了便不容易入睡,闭上眼迷迷糊糊地时候听见有风吹动窗户的声音,便以为是风把窗户吹开了。
结果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房里的人,对眼前看见的场景云里雾里:“你怎么在我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