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
苍老虚弱的王翦躺在卧榻,再也没有往日之风采,整个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段时间来,赢元曼一直照顾着王翦,几日前,老将军便已经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浑浑噩噩。
口中不断念叨着儿子王贲与孙儿王离,可是王贲身负重任,镇守西疆。
而王离也远渡重洋二年多来,都没有消息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不止是帝王,荣宠一世,风光无限的臣子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们享受常人无法享受的荣光,同样也要承担起自己相应的责任。
王老将军英雄一世,立下无数不朽战功,可晚年即将撒手人寰,身边除了自己,却无子嗣守护身侧。
“离儿……你回来了啊!”
“快来祖父这里,让祖父好好看看。”
就在赢元曼走神之际,王翦突然眼睛瞪得老大,翻身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赢元曼,满脸和蔼慈祥的笑容道。
赢元曼被吓了一大跳,连忙道:“老将军,我是元曼啊!”
“元曼……”
“你是长公主?”
王翦楞了楞,然后揉了揉浑浊的老眼,疑惑道。
“对啊!是我元曼,王离将军远洋出海,尚未过来。”
赢元曼心情复杂道,她与王翦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宾,根本就没有所谓男女之情,更像是亦师亦友。
“老眼昏花了,神志不清了。”
“多谢长公主这段时间来的照顾。”
王翦重重了咳了几声,一下子仿佛失去了精气神,缓缓躺了下去。
“身为老将军之妻,这本就是元曼分内之事。”
赢元曼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沉重。
王翦伸出颤颤巍巍的右手,指着床头前一个精致的箱子道:“这里面有……有……三封信,一封给你,一封给贲儿,一封给离儿……咳咳咳!”
说完这段话,王翦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大口喘息着。
“老将军多多修养,还是少说话为好,元曼立刻让人去请太医来。”
赢元曼见王翦的状态似乎十分不好,心急如焚道。
“不……不必了。老夫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大限已至,无关灾病。”
“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咳咳!”
王翦看着赢元曼,一副人死知天命的样子道。
“老将军。”
赢元曼泪眼朦胧,心酸道。
“王翦一生小心谨慎,从无大过。唯一对不起的便是长公主,这些年来,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非王翦铁石心肠,更非公主之过也。而是王翦多年征战疆场,受伤无数。王翦老矣,早已无心儿女私情。”
“陛下天恩浩荡,老臣无福高攀皇家也。”
“王翦在世时,休妻何难也,难在如何顾及皇家与王氏颜面?”
“如今王翦大限已至,公主可另觅佳缘,无须再受王氏所掣肘。”
“我王翦英雄一世,唯负公主耳!”
王翦盯着赢元曼,满脸愧疚,说完便脑袋一歪,彻底断绝了生机。
“老将军……”
很快护国公府便响起了,络绎不绝的哭喊声。
嬴政正在承天殿,看着一座精致的循环圈,一辆迷你长车,在循环轨道,不停奔跑着。
“陛下,不知可否满意?”
将作少府公输墨,看着面无表情的陛下,有些惴惴不安道。
“成品要多久可以投产?”
嬴政负手而立,看着模型目光炯炯有神道。
“回陛下,尚有许多难关需要攻克,臣以为最少要五年。”
公输墨说了一个保守估计,忐忑道。
“太久了。”
嬴政声音不温不火,让人听不出喜怒而乐。
而公输墨却听出了陛下的不满,显然陛下对这个答案不喜欢。
“若是有陛下提点,两年应该足以功成。”
公输墨叫苦不已,小心翼翼道。
“没有朕,大秦将作少府就全垮了吗?”
“若是如此,朕觉得你这个将作少府似乎有些不称职。”
嬴政转过身来,看着公输墨,意味深长道。
“陛下明鉴,这些年来,帝国重大工程几乎都有陛下亲自督造完成。”
“老臣羞愧,公输家以能工巧匠闻名于世,然而在陛下面前,我等甘拜下风,自愧不如也。”
公输墨虽然害怕不已,但绝对不敢脑袋一热,就在陛下面前立军令状,若是无法如期完工,那便是欺君之罪。
“鲁班之后,难复先祖之辉煌也。”
嬴政若有深意道,然后挥了挥手。
公输墨不敢反驳,实在没有脸,也没有底气,只能拱手一拜道:“臣,告退。”
只是陛下,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实在不知道到底是何意啊!
离开后,公输墨觉得头痛不已。
“陛下……”
就在这时,赵忠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大叫道。
公输墨见状,有些咋舌,这是怎么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能让宦者令如此失态?
只是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着陛下日日期盼的蒸汽轨车能够早日投产。
轨车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大秦早有木制轨道马车,可以让马更加省力,拉更重更多的货物。
可是这蒸汽火车,让他大开眼界,什么都不用,就能自个跑,简直神物啊!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嬴政正在打量着模型蒸汽轨车,就听到赵忠大老远的叫喊声,眉头微皱道。
“陛下……护国公,王老将军,不久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薨了。”
赵忠声音哽咽,拱手一拜道。
王翦,走了吗?
哎!
虽然这就预料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自己寿诞之后,王翦便已病危,辞去了所有职务,在府中养病。
没想到那一次,竟然便是君臣永别。
大秦横扫六国,王氏灭其五也……
虽然这其中不光是王氏之功劳,可由此可见王氏功勋盖世也。
王翦走了,下一个又是谁呢?
明年就是自己执政三十七年了,朕可以逃过大限吗?
嬴政心中悲凉之意,缓缓升起,一时间有些落寞寂寥。
赵忠看着陛下默不作声,背影萧瑟,心弦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
“以国礼厚葬之,其独子王贲镇守西疆,其独孙王离远渡重洋。令东宫太子公子羽前去灵前服丧,代其子孙尽孝扶灵。”
“满朝文武,王公勋贵凡在关中者,皆要至国公府奔丧。”
嬴政背对着赵忠,声音有些疲倦,说完,便直接就地坐了下来,望着不断循环的轨车模型出神。
“臣,遵旨。”
赵忠立刻拱手一拜,不敢打扰圣驾,然后匆匆离去了。
幽暗的宫殿大门再次关闭,只有嬴政独自坐在深宫大殿之中,一个人悄然追忆那些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