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毅有些心虚,老魏果真被李二革职了,被派到了骊山的马场放马,这是谁都未曾料到的事情。
今早上,老魏才从长安出发,带了几样简单的包裹,估计,都是些换洗的衣袍,坐在那辆破旧的马车里,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
背影显得孤孤单单的,都没个人来送行,徐毅便派了韩宝儿过去,带了他准备的几样东西,一瓶上好的葡萄酿,外加几坛白酒。
考虑到,骊山马场那边,来去一趟不容易,于是,便又送了许多的火锅材料,老魏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涮点火锅吃。
而他自己,却是远远的望着,根本心虚的不敢相送,这次坑了老魏一把,徐毅便担心,要是他过去了,少不了会被老魏一顿嘲讽的。
其实,徐毅心里也是冤枉,他原本的初衷,只是希望老魏能给户部找点麻烦,让户部长点记性,别一天到晚,有事没事的,就把主意打到银行身上来。
可谁知道,老魏的火力,竟然会那么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光是针对户部,就连李二都没放过!
徐毅听到朝堂上的事情时,整个人都要傻掉了,他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步田地,老魏竟然将自己的职业生涯都赌上了!
心里面,便对段伦有点气恼,他让段伦找老魏喝喝茶,顺便给老魏吹吹风的,但不清楚的是,这货到底给老魏怎么吹的风。
昨日见到段伦的时候,徐毅本想跟段伦好好理论一下的,结果,才一见到段伦的面,段伦就哭丧着一张脸,冲他唉声叹气的。
背后出谋划策的人乃是徐毅,但给老魏吹风的人,却是他段伦本人,现在满朝文武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自然也包括了陛下本人。
当日散朝之后,陛下就已经将他叫去谈心了,他都忘了陛下跟他说了啥,只是,从两仪殿出来时,明明大冬天的,可后背的衣袍,却全都被冷汗打湿了!
“你不会将我供出来了吧?”徐毅听着段伦的诉苦,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目光紧紧的盯着段伦,几乎是下意识的追问道。
“新丰侯这是说的什么话?”听到徐毅的这话,段伦原本哭丧着脸的人,猛地一下抬起头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冲着徐毅道:“段某人岂会是你想的那种人!”
“那就好那就好!”说实话,段伦的为人,徐毅从来都没信任过,但此刻,看到段伦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还是侥幸的选择了信任。
只是,他这里才松了一口气,便又见得段伦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望了他一眼,突然便结结巴巴的说道:“不过,好像陛下已经猜出来了是你!”
段伦的这话,使得徐毅的脸色,当场便黑成了锅底,目光恶狠狠的瞪着段伦,语气明显不善的道:“早就知道,你姓段的信不过饿的!”
这话落下时,不等段伦开口,便黑着一张脸道:“那我不管,到时一旦陛下追究起来,那必须是咱们三人一起承担才行!”
段伦的嘴角,便剧烈的抽搐起来,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门外便已经传来了李承乾,愤愤不满的声音:“就知道你是要将孤拉下水的!”
背后说人坏话,还被当事人全听到了,徐毅的脸上,不禁闪过一道尴尬之色,不过,看到随后进门的李承乾后,立刻便又恢复了原样,冲着李承乾道:“你咋来了?”
“不来,要被你卖了都不知道!”李承乾的脸色有些不好,听到徐毅的这话后,顿时轻哼了一声,随后,大刺刺的往徐毅面前坐下,冲着徐毅便没好气的道。
“这事儿本来就该咱们三人一起承担的!”看着大刺刺坐在面前的李承乾,徐毅顿时无奈的耸耸肩,随后,看到李承乾难看的脸色时,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该不会,已经被陛下训斥过了吧?”
这时辰,正该是李承乾早课的时间,这几乎是雷打不动的,但现在,李承乾却出现在了银行,由不得徐毅不会联想。
听到徐毅的这话,李承乾果然便深深的叹了口气,目光望着徐毅时,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撇,露出一个牵强的苦笑,道:“孤刚刚才从父皇那里出来!”
徐毅的嘴巴,便顿时微微的张大,现在却是好了,原本还想着,三人一起共进退的,可现在看来,只怕是很难了。
李二训斥了段伦,现在又训斥完了李承乾,就只剩下他徐毅了!
徐毅突然便觉得,他面前好像有座大山,山上插满了锋利的刀刃,还是那种被烧红了的,就等着他徐毅去攀爬了!
神机营最近不知道有没有麻烦,程处默这厮,也不知道派个人来长安,那样的话,他就有充分的理由,远离长安这个是非之地了!
“那陛下说啥了?”没办法逃离长安,徐毅便将目光投向李承乾,显得十分心虚的问道:“有没有提到我?”
“放心吧,孤可没你那么不讲义气的!”听到徐毅心虚的发问,李承乾的嘴角,当即便是微微一撇,目光斜睨了一眼徐毅,没好气的道:“孤说了,这事儿乃是咱们三人一起商议的!”
李承乾的这话,徐毅就有些不爱听了,啥叫自己那么不讲义气,闻言后,立刻便拍着桌子,冲着李承乾义愤填膺的道:“胡说,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
然而,这话才刚刚落下,话锋便突然一转,有点不太确定的望着李承乾,问道:“你真是跟陛下这么说的?”
结果,这话落下时,李承乾便顿时冲他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显然是相当鄙夷徐毅。
徐毅便开心的笑了起来,比起段伦的为人,徐毅还是相当信任李承乾的,不像段伦这厮,到了关键的时刻,直接就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出去。
居然还好意思说,乃是李二已经猜到了,啊了个呸的,猜到归猜到,你要坚持说,这事儿乃咱们三人所为,李二还能怎样?
徐毅甚至都能想象的到,段伦这厮,当时面对李二的询问时,低着脑袋默认的无耻行径,好嘛,这跟直接将他供出来,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旁的段伦自知理亏,听着李承乾义气的话,目光都不敢直视徐毅了,看到徐毅鄙夷的目光望来时,赶紧低下头,疯狂的咳嗽了起来。
“你可知,父皇为何会如此生气?”李承乾坐在徐毅的对面,片刻后,忽然长叹了口气,目光望着面前的徐毅时,突然便开口问道。
听到李承乾的这话,徐毅的脸上,当即便露出一抹苦笑,李二之所以大发雷霆,大概还是因为,突然发现被他给坑了吧!
身为帝国的皇帝,突然发现,却无法对银行如臂驱使,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还是自己,亲口允诺下的规则!
“那你可就猜错了!”听着徐毅在那里苦笑的话,李承乾当即便摇了摇头,微微的轻叹口气,冲着徐毅道:“父皇生气的原因,是咱们合计算计了魏征!”
这话落下时,李承乾便一脸苦笑的道:“这次将魏征革职,父皇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有半点回旋的余地,父皇大概也不会将魏征革职了!”
魏征乃是朝堂上,唯一敢怼天怼地的家伙,有个魏征的存在,李二在很多事情上,根本不用自己出面,魏征就会帮忙代劳了。
比如,上次徐毅在夏州的事情,魏征无缘无故的弹劾了他,事后徐毅这才知晓,那完全就是李二的授意罢了!
换句话说,魏征就是李二手里的刀子,等他不方便出面时,便会自动亮出这把刀子,但现在,这把刀子却被徐毅几人给利用了,李二心里不气才怪呢!
“少卿,徐某很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跟魏御史说的?”徐毅其实很是好奇,魏征这次就跟疯了似的,完全就是不可理喻的行为,感觉段伦应该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才是。
段伦原本疯狂咳嗽的人,骤然听到徐毅的这话后,当即便一脸委屈的抬起头来,冲着徐毅道:“段某可是完全按照新丰侯的意思说的,绝无半点别的东西!”
继而,便当着徐毅跟李承乾的面,将那天跟魏征喝茶时说的话,又原原本本的的复述了一遍,只不过,听完段伦的复述后,徐毅两人的脸色,当即便黑成了锅底。
按照徐毅先前的意思,只让段伦告诉魏征,户部将麻烦推给银行,那就是户部的不作为,这本来就是户部的分内事,就该让户部自己解决。
可谁知道,到了段伦嘴里时,竟然又多了一些话,说是户部将麻烦推给银行,明摆着就是在公报私仇!
银行这块香饽饽,本来就是从户部分离出去的,户部的上上下下,对此一直有怨言存在,所以,一旦逮着这样的机会,立刻就会落井下石。
但这种话,都是他们三人,私底下说过的,根本不为外人道也,可段伦这个猪队友,竟然还将这种话,直接说给了魏征听。
以魏征那直性子,听了段伦的这种话,能不当场炸毛才叫怪事了!
徐毅总算是明白,魏征为何会在朝堂上,疯狂作死的原因了,敢情问题还是出在段伦这里啊!
不过,暗自有点庆幸的是,魏征还算是明智,没将这种话,再拿到朝堂上去说,要不然,此时等待魏征的,可就不光是革职这么简单了!
“段段某也没说错啊!”段伦显然已经意识到,乃是自己的话坑了魏征,不过,即便是如此,却还是梗着脖子,不服气的争辩道:“户部那边,本来就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嘛!”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说与魏征啊!”看到段伦还在据理力争,徐毅倒没说什么,反而是李承乾,冲着段伦叹口气,一脸无奈的说道。
听到李承乾的这话,原本还在争辩的段伦,顿时便识趣的闭上了嘴,目光无奈的望向了徐毅。
“咱们这次有点对不住魏御史!”看到段伦望来的无奈目光,徐毅便顿时苦笑一声,继而,便望着面前的两人,道:“要不然,私下给魏御史一点补偿?”
“怎么补偿?”听到徐毅的这话,李承乾顿时便嘿的一笑,目光望着徐毅道:“总不能,直接送点钱过去吧?”
“那怎么能成?”李承乾的这话刚落,一旁原本闭上嘴的段伦,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冲着李承乾便道。
然而,话音落下时,看到徐毅两人,都将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他,段伦便顿时尴尬的轻咳一声,结结巴巴的说道:“段段某得意思是,直接送钱会有些不妥当吧!”
魏征好歹是御史台的言官,做的就是风闻而奏的差事,要是他们无缘无故送钱给魏征,那不等同于,在打魏征的脸吗?
“当然不能直接送钱了!”听到段伦的这话,徐毅难得的点头附和起来,继而,目光望着李承乾时,笑嘻嘻的说道:“魏御史膝下,不是有两位公子吗?”
这话落下时,看到李承乾跟段伦两人,都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徐毅便又接着说道:“徐某倒是听说,最近魏御史的长子,都快要成婚了!”
“段某没听懂新丰侯的意思!”听到徐毅的这话,一旁的段伦,便顿时微微皱起眉头,身为魏征的邻居,他当然比徐毅更了解魏征的家事,只不过,他没明白,徐毅突然提起这事作甚。
听到段伦的这话,徐毅便顿时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望着段伦,有点没好气的问道:“难道段少卿就没发现,魏御史的府邸,还是许多年前的老宅吗?”
魏征身为御史台的大员,按说家境应该很殷实才对,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这么多年了,老魏一家还是多年的老宅。
宅子倒是显得宽敞,但老宅毕竟就是老宅,年久失修的,尤其到了这数九的寒天,屋里里便总会有一股阴冷之气,挡也挡不住的!
这也就是魏征,要是换成别的人,老宅都不知翻新多少遍了!
可魏征的那点儿俸禄,能养活几十口人都不错了,怎么可能有钱翻新老宅,便是那辆咿呀乱响的马车,这些年都没打算换过的!
李承乾也是心思通透的人,听到徐毅的这话,立刻就明白了徐毅的意思,目光望着徐毅时,忍不住苦笑着道:“要是直接送房,那也是不妥的吧?”
无论是送钱还是送房,到头来,还是会被落下话柄,而且,以魏征的性子,决计也不会收下的,要不然,那也就不是魏征了!
“肯定是不会白送啊!”听到李承乾的这话,徐毅当场便笑了起来,目光望着面前的两人时,忍不住神秘的笑道:“咱们不是马上要投资了嘛,要不然,也让魏家长子参一笔进来呗!”
反正就是走个过场,多多少少参一笔进来,到时候就会分红到一套房子,那时候,就不再是白送,而是,合理合法的应得!
徐毅的这话落下时,李承乾的双眸,便瞬间亮了起来,说实话,对于这次坑了魏征,他心里是有些不安的,但若是能合理的补偿一点魏征,这会让他心里好受许多的。
段伦的眼里有些肉疼,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下,发现送一套的房子出去,得有七八百贯钱后,立刻便心疼的不知说啥了。
不过,再一想想,这是送给魏征的,心里面便又多了些安慰!
魏征这次帮了他们很大的忙,经此一役,朝堂上朝再没有人,能够将主意打到他们的头上,除非,还想被魏征不客气的怼一次!
房玄龄来的时候,三人正围坐在火炉边,就着铜炉涮着鹿肉,外面是大雪纷飞,这样的天气里,围坐在火炉边,涮着热腾腾的鹿肉,喝着小酒,那滋味简直没得说。
听到房玄龄来了,原本正享受美味的三人,立刻便将剩余的材料,快速的收了起来!
房玄龄原本也是个老好人,这要是放在以前,多少是要等房玄龄上来,一起坐下寒暄寒暄的。
可现在,老魏大冬天的,被派去骊山马场,同仇敌忾,几人对房玄龄也没了好感!
房玄龄进来时,屋子里还飘着浓郁的酒香以及肉味,但炉子上,却是一片杯盘狼藉的景象,房玄龄看在眼里,心里却是苦笑不已!
“尚书今日怎地有暇过来了?”简单的寒暄过后,等到房玄龄坐下后,徐毅这才一脸的好奇,望着房玄龄明知故问道。
房玄龄今日过来,自然便是谈户部贷款的事宜,要不然,如此风雪交加的日子,房玄龄堂堂的尚书,又岂会平白无故的跑来银行呢!
“房某这个尚书只是暂代的!”听到徐毅这明知故问的话,房玄龄却有些答非所问,冲着徐毅笑呵呵的摆了摆手,这才微微叹着气道:“等过些日子,侯大将军班师回朝,就该将尚书印归还侯大将军了!”
这次李二不光革了魏征的御史,还顺带着将房玄龄的尚书,一并也给革职了,换句话说,现在户部的尚书,其实就是侯君集罢了!
只不过,如今侯君集还远在漠北,户部又不能一日无主,因而,按照李二的意思,便是在侯君集没回来之前,便还是由房玄龄担任户部尚书。
这事儿,徐毅三人自然是清楚的,但没想到的是,房玄龄竟然就直接说了出来,听到房玄龄的这话后,三人的脸上,顿时便露出一丝丝的尴尬之色。
然而,房玄龄却是丝毫也不在意,话音落下后,目光便温和的望着面前的三人,微笑着说道:“房某今日过来,想必三位也已猜到了,便是户部向银行借贷的事情!”
这话落下时,目光便着重的望向徐毅,似乎是话里有话的开口问道:“却不知,三位可有什么意见吗?”
“尚书说笑了!”听到房玄龄的这话,徐毅顿时便笑了笑,目光望着房玄龄道:“银行本3来就是可以向任何人借款的,我们能有什么意见呢!”
“对啊!”徐毅的这话落下时,一旁的李承乾,也适时的在旁附和着道:“只要是合理合法的,我们都没任何意见!”
听到徐毅跟李承乾的话,房玄龄的脸上,顿时便露出一丝诧异,按照他的想法,这次朝堂出了这么大事,徐毅三人这里,肯定会对他添置许多麻烦的。
然而,现在听到徐毅两人的话,房玄龄便显得相当诧异,徐毅他们答应的如此痛快,倒是让他有种小人之心了!
可心里才这么想时,却听到那边一直沉默中的段伦,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他问道:“却不知尚书这次准备借款几何?”
听到段伦的这话,房玄龄几乎是想都不想,便冲着段伦伸出手掌,显得极为干脆的说道:“十万贯!”
十万贯钱,这已经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了,拉下这么大的饥荒,房玄龄都不知道,等到侯君集回来后,该怎么向侯君集交待了!
“那准备几时归还呢?”听到房玄龄如此干脆的回答,段伦的眉头,便顿时微微一皱,继而,目光紧盯着房玄龄,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几时还?”听到段伦的这话,房玄龄的双眉,便不由的皱了起来,这问题他倒是没思考过,来的时候,就光顾着在想,徐毅几人会不会给他为难了。
房玄龄的这话,使得徐毅三人的脸上,惧都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借款,借款,这里面总得有个归还日期的,要不然,那跟直接扔钱有啥区别呢!
房玄龄显然没想好这个问题,看着面前的三人,脸上露出的意味深长的微笑时,禁不住微微的顿了顿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依着三位的意思呢?”
徐毅三人,似乎早就在等着房玄龄这话似的,闻言后,立刻便找来了算盘,当着房玄龄的面,便开始噼里啪啦的算了起来。
三年的利息多少,五年的利息多少,若是十年,那利息更是大到吓人,而且,借款每年需要偿还多少等等。
房玄龄对数字一项,向来都是有些麻木的,此刻,听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作响,各种数字钻进他的耳中,渐渐的,额头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不容易能合理坑到房玄龄,那就绝对不能客气的,别管尚书不尚书了,先将老房忽悠瘸了再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