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韫好像到了一个荒芜的地方,周围没有欣欣向荣的草木,没有五彩缤纷的花朵,湛湛蓝天中连一只徘徊的飞鸟也没有。
她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
走一步,脚下千斤重,她低头一看,自己踩着干枯的黄土地,一条一条的裂缝在地面蔓延开来,直直到她一眼望不到的尽头。
她木木地走着,一丝风沙飘来,吹进了她的眼睛里,她眨了眨眼,但不觉得痛。
这是哪里啊?
她踏着无力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过沙子堆成的土丘,走过已经干涸的河床,走过枯败得看不出形状的干草,走过地上叠着的累累白骨
心里有些恐惧,她放眼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她一个人。
眼前是满目苍痍,四处是哀鸿遍野。
她奋力地奔跑,无声地呐喊,爹,娘,二哥
不知跑了多久,她停下了步子。
一个高高的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慢慢的,那人越来越近,但面容却始终有些模糊不清。
“是爹吗?”
李明韫问道,身体不由自主地就跑过去抓着他的衣袖。
“爹,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她说完摇了摇他的衣袖,但手立马被狠狠地甩开,她又伸手去抓,死命地抓着,还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爹,你怎么了”
她呜咽着,“我在这”
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唯有身边的事物真实可见,空旷的大地上,只听得见女子呜呜的声音。
“喂!快放开我!”
随着一声尖叫,一个重重的手劲猛地摇晃着她的身体,摇得她头昏脑胀,接着又是一顿吵闹与嘈杂。
“你这是做什么!”
“快把刀拿过来!”
“承宁,你死了吗!愣着干嘛!”
谁死了?
李明韫意识模模糊糊间听见了这句话。
究竟谁死了?
是她吗?
她没抓稳,被马车甩出了车门,就这样死了?
想到这里,她手上用的力又大了些,温暖的触感使得她意识有些回转。
“喂!你还来劲了是吗!”
“还不快放手!”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好吵啊”
她低低地说道,一只手顺着声音处打了过去,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给握住了。
“看吧,我就说你家小姐醒了”
“她是故意要抓着我呢”
随即春雨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姐,小姐,您快醒醒啊!”
声音真实可闻,仿佛近在咫尺。
“春雨。”
李明韫又低声唤了一句,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她想睁开,却睁不开。
“小姐,您醒了吗?”春雨听见李明韫叫她的名字顿时感到欣喜。
“嗯。”李明韫动动唇,“我好像醒了。”
“啧啧,瞧瞧她说的话!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好像醒了!她本来就醒了!醒了还抓着我的手不放,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居心叵测啊”
一通悲愤的指责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让作为丫鬟的春雨瞬间涨红了脸。
若是平日里有人这样说,她定会生气地回嘴,她家小姐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可此刻,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这件事毕竟是她家小姐不对,哪能哪能这么抓着别人的胳膊呢。
她轻轻摇了摇小姐的身体,羞愧难当地喊道:“小姐,醒了就就睁开眼睛吧。”
睁开眼睛看看吧,看了小姐就会马上松手了。
春雨的这句话好像是一道符咒,让睡着的人慢慢把眼睛睁开。
眼前一片模糊,逐渐的又清晰起来。
李明韫看着头顶的苍然大树和高高的天空,一时呆滞了许久。
“这下是真的醒了!”
听完这句话,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把整个天空都挡了个严实。
这张脸润白如玉,明朗俊逸,双眸如星,但闪着犀利的光,此刻他的表情是打量与玩味,再带了几分明眼可见的恼怒。
“你是”
李明韫还没把“谁”这个字说出来,却见男子伸出胳膊晃了晃,她便感觉自己的手也在晃动。
“喂,小姑娘!”他努努嘴道,“是不是该放开我了?”
好像是自己动手已经没用,只能靠与面前的人讲道理才能解救自己,那种语气无奈又烦躁。
放开他?
李明韫顺着他明示的视线看过去。
两只白嫩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衣服都被抓得快要破开,
这手上的玉镯有些眼熟啊
她慢慢地抬起手,还没仔细想明白,那个男子立马跳远了几步,神情悲愤十足地看着她,似乎受到了多大的屈辱。
原来,是她抓着他的胳膊。
看来是把他吓到了吧。
李明韫朝他温和地笑了笑,见那男子倒吸了一口气连连后退,警惕道:“你想干嘛?”
像是黄花大闺女被人调戏一般,承宁捂着脸不想再看。
“小姐”
没曾想自家小姐成了这样的登徒子,春雨尴尬地把她扶着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低声跟她解释。
“小姐,是这位公子方才救了您”
“您一直抓着他的衣服”
李明韫“哦”了声,友好地对他道了声谢。
周云贞惊恐地又后退一步,见自己离她已经足够远,终于放下了心防。
“行了,不用感谢我哈,我的意思是,口头上的感谢没什么必要”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吧姑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最后这一句是对着春雨说的。
春雨感激道:“公子有何需要,尽管提,只要能给婢子一定给!”
说完她低声对着李明韫耳边说,“小姐,这位公子衣裳料子虽名贵,但那小厮穿得破破烂烂,想必是家中曾经富裕而如今一贫如洗,既然他们缺钱,那我们不如多给他们一些银钱。”
承宁耳朵一尖听到了她评价自己的话,随即又看向自己的衣服。
他穿得很破烂吗?
还好吧
就是方才与人打斗时衣服被割破了,不然它还是件好衣裳的。
“要的。”李明韫点点头,随后又摇头,“银钱只是小事,且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别的需要。”
“没有别的!”周云贞哈哈一笑,摇晃着身子走近了一步,“我和我这小厮出门在外,银钱被山匪抢了去,所以才过得有些艰难。”
“若这位小姐能够慷慨解囊,这救命之恩也就不必再提,哈哈。”
他似乎特别爱笑,总是说几句话就把自己逗笑,且尤其喜欢动,走个路也不好好走,像个吊儿郎当的浪荡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玩世不恭的气息。
方才对视时那双眼眸的凌厉此刻已是荡然无存,现在单单看他的眼睛,水润又明亮,如皎皎明月,落到脸上,只觉得这人平和得像个谦谦君子。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啊。
李明韫忍不住笑了起来。
“慷慨解囊是必须的。”
她说道,话里带着疏薄的笑意看向他,“若是公子还有事需要我,请尽管开口,我能办到的话一定办到。”
她态度如此之好,饶是自己方才被她抓着时的愤愤之气,此刻也已经消解了许多。
周云贞又是哈哈一笑:“既如此,就看着给吧。”
“只不过我们俩四处漂泊不知还要多久,所以”
话虽没有说完但其表达的意思清晰明了。
这看着给,是看着他们的处境给,并不是自己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李明韫想到这里又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