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高墙内,丫鬟小厮从一大早就忙来忙去,脚步声、交谈声混杂,但布置又是井然有序。zhulange
三小姐生辰是今年府里头一件大事。
距离上一次大摆筵席已经过去许久,府里都有些冷清了,所以这一次,李府要热热闹闹地办上一场生辰宴。
府门外已经停了几辆马车,都是李家的旁支,特地先来李府,为今日之事做准备。
李府三夫人秦氏身子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四夫人聂氏又是个不会管事的主,沉迷于琴棋书画,所以府内的一切事宜都得由二夫人陈氏来办。
今日事情太多,恐出了差错,陈氏便请了她们过来帮忙招待客人。
内院里。
李明韫一大早就被春雨唤了起来。
今日她穿上了亮眼的衣服,海棠红的烟罗衫下面一条藕荷色的烟纱散花裙,裙子边角绣了细碎的金线。
她发髻上戴了一朵绚丽的珠花,白净的脸上秀眉微扬,杏眼含波,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春雨和秋晴都不自觉地“哇”了一声,眼里惊艳又赞叹。
人间仙子,名不虚传啊。
“小姐,您是整个光州最好看的!”春雨笃定说道,“任何人都比不上您呢!”
秋晴哈哈笑了。
“春雨姐姐,上回我也听你这样夸过薛护卫,那问你一个问题,小姐与薛护卫相比,哪个更好看?”
男子跟女子也需要比吗?
春雨瞪她一眼,见她表情满是戏谑,立马扑过去捂着她的嘴。
“今日你就乖乖做一个哑巴好了!”她气愤道,“一开口就不是什么好话!”
“哈……哈……”秋晴的笑声从指缝间流出。
李明韫无奈一笑,何止是明维和王遇,连她身边的人都喜欢拌嘴呢。
“去找娘吧。”她说道,“此时她定在屋里。”
春雨和秋晴应声是,相互做着鬼脸。
一路走过,接连听到一排排丫鬟的施礼声,她们手端托盘,发髻戴花,面露微笑,十分有序地在各个地方穿梭。
屋檐上的灯笼高高地挂着,比昨日还多了几个,檐角的普通灯笼换成了精致的花灯,灯壁上绘了喜庆的图案。
都是母亲亲自挑选的。
李明韫看着眼前一切,心里十分温暖。
陈氏院门口,白蕉在那翘首以盼,看见李明韫过来了,忙迎上去。
“三小姐,您快些进去吧。”语气有些焦急。
李明韫点点头,抬步往屋里走去。
后头春雨和秋晴自觉的走到屋门口停下,和同样停住脚步的白蕉一起等待。
清脆珠帘声响起,但此时并不悦耳,屋子里的气氛也并不像外头那么轻快。
陈氏坐着靠椅上,手里捧着一枚玉佩神情悲切,直到李明韫走到她面前,她才从恍然如梦中清醒。
“韫儿,你来了。”她说道,试图掩住话中的哀伤。
李明韫抚了抚陈氏的肩膀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每次母亲拿出这枚玉佩,都会难过。
这是遗物。
母亲有个妹妹,在外祖父一家去往闽州路上被山匪杀害,这玉佩,是她留给母亲的唯一一件东西。
虽不知为何今日母亲把玉佩拿出来,但已经如此,她也只能安慰母亲。
陈氏对她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杏眼。
“韫儿。”她说道,声音柔和,“你和我那妹妹很像,她眼睛也是这般明亮又好看……”
“每次见到她,就感觉看到了天上的星星……”
李明韫坐下:“娘也是如此。”
“不是的。”陈氏摇了头,“大家都说你和我有些像,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我妹妹……”
“你和她很像,但性子不同。我妹妹最顽皮,敢上树,敢下河,还会教训坏人,别人不敢做的事她都敢……”
“那时院里有颗柿子树,每到柿子成熟期,她都和大哥一起爬上去,即使父亲在下面骂她也还是固执地要去摘……”
她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即使那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美好。
因为那些人,都死了……
李明韫看着陈氏目光恍惚。
母亲,承受得太多太多,她很坚强,因为换作是她,不一定做的比母亲好。
最亲之人的噩耗一个个地传来,她会崩溃的,她不能没有父亲母亲。
“韫儿。”陈氏回过神来,抹掉眼里的哀痛,“今日是你生辰,娘不该如此。”
她深呼吸几口气。
等慢慢平复心情后,她扬声朝外边喊道:“白蕉,让人把东西抬进来。”
外边守着的白蕉应声是。
不一会儿,她带了两个穿着布衣抬着一个大箱子的小厮进来,小厮把大箱子往地上轻轻一放,然后施礼退了出去。
“娘,这是……”李明韫迟疑了一下,说道,“是二哥送的吗?”
陈氏点头一笑:“是啊,东西昨日就到了,只是你二哥在信上千叮咛万嘱咐,说定要等到今日在给你。”
她站起来拉着李明韫走到箱子处。
“韫儿,快来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你二哥神神秘秘的,娘也很想知道他究竟送了什么宝贝。”
白蕉把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阔然出现在眼前。
是一块大大的像山石般的玉,质地纯良,色泽鲜艳,中间有一处倾斜的地方,下面是一个圆潭,若是有水流下来,会像瀑布一样壮阔。
这礼物很是新颖且贵重。
“是玉石瀑布!”李明韫眼睛一亮,惊喜道,“我很喜欢。”
这玉石瀑布她只听说过,但从未见过,之前她在给二哥的信上提过一句,没想到二哥就把这东西给找来了。
“还有信呢!”陈氏笑着说道,“我……”
“夫人,三老太爷府上的刘婶子遣人过来请您去厅堂呢!”
剪月从外头走进来禀报。
看来是有客人来了。
“好。”陈氏点头应道,又对着李明韫说,“那信让白蕉给你,娘有事先去内厅了。”
说完她带着剪月一同离开。
“信在哪?”李明韫笑道,“我自己去拿。”
“在里面多宝阁中间那层的黑色盒子里。”白蕉答道。
那盒子是专门放信的,李明韫知道在哪。
她走进内室,角落的熏香盒传来缕缕清香,一丝细烟飘飘而来,又无半点踪迹地消失。
室内宁和安稳,闲适寂静。
红漆多宝阁上,左边放了一个大青花瓷瓶,右侧堆放了几轴画卷,是父亲的画作,中间是大大小小的瓷器和木盒。
李明韫踮起脚尖去抓那个黑色木盒,轻松把它拿下来之后,她打开盒子,把最上面的那封信取出来。
信上的“吾妹亲启”四字,是李明邺的字迹。
她笑了笑,想把盒子重新放回去,刚抬头便看见最上面一层有样东西露出一个角,好像是一幅画卷。
又是父亲画的吗?
李明韫伸手够着那画卷,没想到一个不小心,画卷扫着旁边的两个木盒一起落下。
此起彼伏的落地声突兀地响起来。
在外头的白蕉慌忙跑进来问道:“三小姐,发生何事了?”
李明韫摇头,话里带着歉意:“我不小心碰倒盒子了。”
说完她跟着白蕉一起,弓下身子去捡从盒子里掉出来的东西。
都是些珠宝首饰,颜色鲜明,十分亮眼,只不过,她从未见过母亲把它们拿出来。
那副画卷此时已展开在不远处,上面一块和田暖玉安静且乖巧地躺在画上。
李明韫顺着视线看过去,画卷上的图景清晰可见,倒映在她墨色的瞳孔中。
这是一片广阔的大地,身材瘦小全身被黑色斗篷裹着的女子立在其中,后边跟了个竖着高马尾穿黑衣带佩剑的男子。
两人面容虽小得看不清楚,但整体能感受到他们的风光恣肆。
他们是谁啊?
李明韫边疑惑边把画上的暖玉拾起来,无意间摸到了玉上刻有小字。
她把玉翻过来一看,上面是两个端正的字。
归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