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贺公子的事,还是其他的事?
又或者,所有的事……
左嬷嬷倒吸了一口气,混浊的双眼逐渐放大,原本虚弱的病容都变得有些精神。
“小姐,您……知道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问,心里却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不然,小姐不会无缘无故过来的。
李明韫看着她,能从她眼里看见自己,那双杏眸的坚定,呈现在自己眼中。
“我知道,我是谁。”她一字一句道,“我知道,姨母是谁,成王侧妃又是谁。”
少女吐字清晰,说话声娇嫩清脆,左嬷嬷脸的惊讶在看到她平静的脸后逐渐散去。
“原来小姐果真知道了。”她苦笑着说,“也是,小姐从小就聪慧,这样的事,也瞒不住您了。”
长长的一叹,无奈又怅然。
“如今,左嬷嬷可以不用骗我了。”李明韫轻柔说道,“贺公子是谁?”
贺公子啊。
左嬷嬷低头想了想。
“贺公子是恩亲王之女惠红郡主的独子。”她说道。
李明韫并未听说过恩亲王和惠红郡主之名,眼里微感疑惑。
左嬷嬷抬头看着她。
“小姐不知道实属正常,恩亲王一派早在十多年前就因谋反之罪被陛下下旨抄家斩首了。”
“恩亲王在陛下登基之时就已不满,后又在耀州私自屯兵,打造兵器,还招揽谋臣,为得皇位,惹得陛下发怒。”
这样的事对于任何一位皇帝来说都是禁忌。
李明韫点头,静静地听她讲下去。
左嬷嬷看她安静乖巧,表情温和。
随之饱经风霜的声音在屋里慢慢传开。
“贺公子是耀州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他仗着自己外祖父的身份,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那时候老爷在耀州任职不久,事物繁忙,交际也多,连带着夫人他们也顾不二小姐……”
“二小姐趁此机会偷偷溜出府去外面玩,没曾想就遇了贺公子……”
“那贺公子原本就是好色之徒,他见二小姐貌美,便惦记了,命人把她抓起来,想带她回贺府,但二小姐不仅没被抓到,还狠狠地骂了那贺公子一顿,由此两人结仇……”
“后来贺公子打听到了,二小姐是陈知府之女,想着靠他母亲的关系,把二小姐纳入府中……但他并没有得逞。”
“老爷断然拒绝这门亲事,以至于被惠红郡主等人不喜,后来还害得他从舒逸安宁的耀州调到西部那偏远动荡的闽州……”
左嬷嬷说着,咳嗽了几声,目光恍恍惚惚,思绪似乎飘到好远的地方。
“之后的事,奴婢也不太清楚了,因为那时我已跟着夫人到了光州李府……”
李明韫认认真真地听完。
“这个我听我娘说过,外祖父因为得罪了人,而被派到闽州。”
左嬷嬷应和道:“是啊,要不是这样,哪里会在闽州……”
后面就说不下去了,她两眼泪汪汪,脸流露出苍老的悲伤。
李明韫也有些难过。
“那姨母……她又是怎么去了京城呢?”她问道,“她不是早在十六年前,在去往闽州的路,被山匪害了吗?”
这件事是她想不通的,为何一个已死之人,又成了成王侧妃。
“这个奴婢也是所知寥寥。”左嬷嬷说道,“奴婢听夫人说过,老爷举家前往闽州之前,贺公子还使过坏,所以二小姐带着丫鬟阿扶先离开了陈家……”
“至于后面为何成了成王侧妃,奴婢就听说是二小姐遇了成王,后来被他带去了京城……”
“原来如此。”李明韫恍然大悟。
姨母离家,恐别人发现,就选了个人假扮她,只是没想到,后来遇了山匪。
她在外,遇了出京游历的成王,然后就这样成了成王侧妃。
事情仿佛理顺了很多。
左嬷嬷看着她眼角微动。
“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她问道,“夫人和老爷是打算一辈子瞒着你的,他们……不可能会让您知道。”
她语气笃定,但说出的话却有些颤抖。
李明韫弯弯唇,却没有笑意。
“偶然间得知,我便多想了些,后来问了薛衍,就越发清楚了。”她见左嬷嬷面露不解,解释道,“薛衍是我爹安排来保护我的,他……他是薛一鉴的徒弟。”
“左嬷嬷,您知道薛一鉴吗?”
“薛一……鉴?”
左嬷嬷皱了皱眉,眼角的皱纹也随之增多。
“是……鉴大人吗?”她试探问道,“奴婢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原来她们真的都知道啊。
李明韫点头看着她,心里有些苦涩:“是的,是同一个人,薛一鉴就是鉴大人。”
左嬷嬷点头。
“小姐,瞒着您实属情非得已。”她抚了抚她的肩膀,像个慈祥的母亲一样,“当时那情形,我们是万万不敢提的,怕被人发现再害了小姐……”
“这个我知道。”李明韫勉强一笑,垂下了头,“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不然,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
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带着体贴和关心。
“小姐,老爷和夫人,他们都是疼您的,都把您当成亲生女儿,甚至比亲生更甚亲生。”左嬷嬷声音柔和地说道,“您千万要把这件事忘了,您就是李府的三小姐。”
真的能忘吗?
李明韫默然。
若是能忘就好了,她这些日子也不用再东想西想,她可以做自己的事,可以像以前一样,去学堂念念书,在屋里练练字,到园子里赏赏景。
可如今只觉得那些事很奢侈。
“那……姨母呢?”她忽的问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之人,“我也要忘了她吗?”
还有成王,她真的能够当做自己不是他女儿,而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这个问题问得左嬷嬷一怔,惹得她眼里立马蓄满了泪水。
“忘,就忘了吧。”她颤抖说道,目光悲切,“忘了也好,反正小姐这辈子,也不能……咳咳……”
李明韫白皙姣好的脸浮现疑惑和几分纠结。
是不能再见到那位姨母了,还是不能承认自己是她和成王的孩子?
忘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其实很容易,随意做点别的事情,就能把目前之事抛之脑后。
但这件事,让她忘记还是有些困难的。
“左嬷嬷,您知道的,姨母性子就与外祖父一般,最恨作恶之徒,最看不惯祸国害民之事……”她说道,“那成王叛国,究竟是怎么回事?姨母,真的会成为这样的人的妃子吗?”
她闪着眼睛,她在期待,期待能在左嬷嬷口中听到不一样的说话。
“事实就是如此。”左嬷嬷说道,一句话把李明韫打回深渊。
“成王殿下叛国一事,天下人皆知,二小姐,定是被成王殿下骗了!”她眼里露出几分愤恨,“不然二小姐为何会在信中与夫人哭诉,自己所托非人!”
所托非人……
李明韫脸色变得苍白,一点血色也无。
她弯弯唇,勉强地自嘲:“是我贪心了,不该把这件事往好的地方想。成王本就是罪人,我怎么能想着,他是被冤枉的呢……”
“左嬷嬷,我是不是很坏啊?”她轻声问道,声音仿佛飘在空中,在房梁环绕不止。
“小姐……”左嬷嬷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让她有些绝望,她张张唇,补救道,“这件事……您莫要瞎想,成王殿下叛国,是他自己的贪欲,与旁人无关,与小姐更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