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搁一年前,不,哪怕半年前,这个事不用你说,老毛子也会这么办的。”钱进来把烟头扔进啤酒瓶里说道。
“但现在嘛,不行喽。我老钱虽然贪财,但做买卖素来讲个诚信,不像那些黑了心的家伙,以次充好。”
“老毛子都学乖了,非要你把东西发过去后,他才肯把东西给你发过来!”
“你说的这个事,我办不了。”
许文东微微皱眉,这边贸里的门道这段时间他也多少摸明白一些,钱进来说的确实是实情,但不绝对。
“钱哥,我知道事情难办,我做这笔买卖纯粹是为了交个朋友,您这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许文东说道。
钱进来眉毛一抖,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笑了起来,抽出一根华子递给许文东,问道:“老弟年纪轻轻,这份魄力倒是少见。”
“这样吧,我把这次对方的要求说出来,你先听听。”
许文东接过烟,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给钱进来点上,又给自己点上。
钱进来吐出一口烟雾,说道:“对方手里有五百吨螺纹钢,换二十万盒罐头和三千套羽绒服!”
“我在这笔生意里,要抽...三十万的水!”
孙来军惊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他妈的,三十万!姓钱的可真敢要!
许文东不知道螺纹钢算不算特种钢,也不知道这种钢材值多少钱,但罐头和羽绒服的价格他大概能估算出来。
二十万盒罐头,就说都是鱼罐头吧,大概要五十万的左右。
羽绒服买质量好的,估计也要二百来块钱一件,三千套就是六十万。
两相一加,再算上钱进来的水钱,就是一百四十万!
这还没算自己这边的物流成本和外贸公司的代理费、清关费等等。
但钱进来敢报三十万的价格,说明这笔买卖里自己一定还有得赚。
许文东探出身子,十指交叉在一起,斟酌着说道:“钱哥的价格,我全部接受,但只有两点。”
“第一,我希望对方先交货。他的钢材到了之后,我这边马上安排发货。”
“第二,我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说实话,老弟我对钢材的价格实在是不懂。”
钱进来问道:“哦?还没请教,老弟是哪里人?”
“白山的。”许文东笑着说道。
钱进来眼中波光一闪,问道:“老弟家里人是在...”
“通钢!”许文东没有藏着掖着,直接说道。
“怪不得,呵呵呵。”钱进来拍了拍手,笑道:“老弟的条件我会和那边提,你这边也要尽快给我个确认!”
“没问题!”许文东说道。
钱进来拍了拍女人的屁股,女人知趣地起身拿过纸笔,钱进来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号码,递给许文东。
“有事就呼我,这是我号码。”钱进来说道。
许文东接过纸条一看,是BB机号码。
在九二年,手拿大哥大腰挎BB机绝对是有钱人的象征。
许文东郑重地将纸条收好,笑道:“我还没买BB机,等回头买了,再把号码留给钱哥。”
钱进来笑着点了点头。
事情谈妥,许文东和孙来军又略微坐了坐,起身告辞。
两人走后,女人坐到孙来军旁边,给自己点着一支烟说道:“三十万,你可真敢要!”
钱进来早没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
钱进来笑道:“摸一辈子都不够。”
“你后面怎么打算?”女人问道。
钱进来阴着脸说道:“姓丁的肯定已经收到了风声,绝对放不过我。”
“三十万拿到手咱们就走!算上我这些年攒下的两百多万,够咱俩潇洒一辈子了!”
“去哪?”
“去南边,越远越好!你不是喜欢看海吗?咱们找个海滨小城,舒舒服服把这辈子过完。”
“那那两个人?”
钱进来衣服里的手一顿,沉声道:“那就是他们和丁老大的事情了。”
“姓丁的横财赚惯了,可老毛子又不是傻子,还能让你一直这么忽悠着?”
“他连许文东的一半都不愿意出,活该他这笔生意吹了!”
女人沉默不语,也不知道这一半是指给他钱进来的好处费,还是指给老毛子的货物。
钱进来继续说道:“叶戈尔那家伙只要十万盒罐头和两千套羽绒服,老子给他多要出十万盒罐头和一千套羽绒服,他不得也给老子点好处?”
“可这样就坏了规矩了!”女人担忧道。
“来绥分河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谁还他妈的讲规矩!”钱进来不以为意道。
“那些以次充好的是不是坏规矩?老毛子吃货是不是坏规矩?”
“更何况,坏规矩的是那个许文东,不是我嘛!他丁老大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去找他好了!”
“行了,大早上起来,陪老子松快松快。”钱进来直接把女人压在身下。
“你作死呢,门还没关呢!”
钱进来不说话,屋子里传出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呻吟声。
另一边,孙来军出门后,对许文东说道:“东子,钱进来给你开出的价码,可比给别人的高多了!”
许文东点了点头,说道:“我别无选择。”
“不止是他的水钱,听别人说,老毛子根本没要那么多东西,他这不是把你当冤大头么!”孙来军有些急道。
许文东看着他,笑道:“军哥,我说了,我别无选择。”
有的事许文东知道,孙来军不知道!
绥分河的俏钱赚不了多久了。
根据许文东笔记上记录的内容,九二年后来绥分河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老毛子也越来越不好忽悠。
激烈的竞争下,中国商人开始大打价格战。
九三年底,绥分河边贸的暴利时代一去不复返,市场一度陷入低迷。
几乎是一夜之间,绥分河两三千家依靠在总公司下的进出口公司到了三分之二,十几万商人和倒爷黯然离场。
既然恶性竞争早晚都避免不了,自己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见许文东坚持,孙来军不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
“你后面摊子越铺越大,得物色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来帮忙,不能再单打独斗,太不安全。”孙来军嘱咐道。
“明天我就走了,今晚这顿就算践行酒吧!”
“等哥哥衣锦还乡,咱哥俩再在潘叔的饭馆好好喝一顿!”
许文东笑着点头。
当晚,两人在潘叔酒馆再次喝到深夜。
许文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孙来军已经走了,桌上有他留下的纸条。
“东子:哥哥走了,甭送,都是爷们,来不了那个依依惜别的扭捏样子。”
“绥分河水深王八多,钱进来的话也不可尽信。”
“卖巧克力赚不了大钱,但稳稳当当也没什么不好。个中轻重,你自己斟酌。”
落款:孙来军。
许文东捏着这张纸条,心中十分温暖。
他不知道,这一次和孙来军的分别,竟成了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