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均被引到房间外,另一名小厮就退下了。在门外可以听见房间里传出的阵阵琴声,他虽不是十分通音律,但也知晓能居榜上前七,在这些方面必定是佼佼者。
犹豫片刻,就推开了门。
里面女子正背对着房门跪坐在珠帘之后,听见门响声知道是客人来了,却也没有回头看。
许灵均没有掀开珠帘进去,而是直接坐在了茶桌前,自顾自地喝茶,不像是来玩乐的,倒像是来听曲的。
一曲即将完毕,女子也没有等到客人掀珠帘,回头悄悄瞥了一眼。倒也不是不好意思,她们这种人或许其他情绪都有,唯一没有的就是不好意思。
所有的害羞都是装的,不用说新来的会害羞,新来的人只会害怕。
在这种地方,她们要拿出自己的热情主动上前,才能留住客人。可并不是所有客人都喜欢主动的,欲拒还迎,欲擒故纵也是善用的把戏。
女子瞥见征坐在桌前的许灵均,身姿挺拔,端茶的五指也骨节分明,修长白净。就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不会是在想她。笑笑,有意思,来了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不想理会姑娘的。
许灵均不是不想理她,他压根就不想进来。一群庸脂俗粉,这香味都要呛死人了。若不是要帮林晋来救季妙仪,打死他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一曲完毕,女子轻轻把琴放在一边,缓缓起身走了两步掀开珠帘,走到许灵均面前,微微福身:“请公子安。”
许灵均这才缓缓抬头,肤如凝脂,唇红如丹砂,确是能居榜单之姿,不过他看不上,再好看也比不上他的嘉嘉好看。
虽十分不想说话,但还是保持儒雅姿态,微微一笑:“请坐。”
“还未请教芳名。”
“奴家花清。”
花清看许灵均的茶要喝完了,起身重新替他斟了一杯。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也从未见过这么沉得住气的人。
“花清姑娘原本就是这桃风镇的人吗?”
花清脸色微微有些阴沉,但瞬间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是。”
这个答案也不意外,没有人生来就愿意待在这样的地方,被骗过来的,也有因为几两银子就被卖到这的。
“哦?那怎么来这了。”
“公子看着不像是来玩乐的,这幅做派倒像是公堂问案。”
搞刑讯这一套倒还未有人玩过,看着翩翩君子,皎如珠月,没想到点子到挺多。
花清显然误会了许灵均的意思。
许灵均失笑:“花清姑娘误会了,我确实不是如其他人一般来玩乐的,但也相差不多。方才听姑娘所奏之曲,不似这桃风镇的格调,才唐突询问,不想却惹姑娘生气了。”
“无妨。我确实不是桃风镇的,家在百十里之外。”
“那姑娘可知道为何这幽香阁建在如此隐蔽的地方?”
寻常的风月之地为了客源,必定会选在便捷人流量大的地方。这却恰恰相反,不仅通往此处的道路狭窄不易行走,且相当隐蔽不易寻找。若不是当地人且没有告诉,就算在这住一年都不一定知道这个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公子听名字也应该知道,幽僻之处美人添香,公子还不懂吗?”
试想满心恐惧的走过狭窄阴森的小巷,到头就看见美人潜藏其中,多么令人血脉奔涌。
“那倒是我无知了。”
刚才台上那个女人很懂得利用人的心态变化,达成利益。
只是刚才在问到眼前这个姑娘是不是本地人时,她的神态有些微变化。怎么回事,难道跟季妙仪的情况一样。若真是这样,不知这个地方有多少人跟她们一样。
许灵均不想再兜圈子了,收起笑意严肃询问:“接下来我问的话,你要如实回答,否则你就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
许灵均身上的震慑力让花清隐隐有些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说:“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懂的,照实说,你应该不想在这一直待到死。”
花清其实有些动摇了,但她立马就稳住心神细想。现在看来眼前这个人确实不是恩客,很可能是来救人的。可他只有一个人,这个楼阁周围住的都是庄姐的人,他救人的机会太渺茫了,若如失败了,别说出去,恐怕立刻就会死在这。
“你想救谁?”
“救你们。”
花酿嗤笑一声:“口气真不小,这周围的住户都是庄姐的人,你确定出的去吗?”
许灵均环臂看着她:“那要看你们配不配合了!先说说你吧,怎么来这的?”
花清低眉深吸一口气,才自嘲一笑:“被骗来的,庄姐每年都会出几天远门,看有落单的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就会说自己是外地人,装迷路了,趁不注意把人迷晕带回来。”
许灵均微微皱眉,没想到在这么小的地方竟然也会发生这种事,真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有人逃出去过吗?”
花清摇摇头:“有人逃过,但没逃出去。”
她想起了被活活打死的眉灵。眉灵当初被骗到这之后,吵闹不断,宁死不从。庄姐便把她关在了一间只能容纳两人的小屋子里。
那个屋子不仅她见过,在这的所有人都见过。狭小黑暗压抑,进去之后就会感觉屋子四面墙壁在缓缓向她靠近,会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被活活挤死的错觉。
眉灵待了两天出来之后,确实不吵不闹了,但也好多天自己不说话,也不听别人说话。又过了好多天才开始像想通了似的,打扮自己,接了第一个客人。
就在庄姐以为眉灵要开始替自己赚钱的时候,意外发生了。眉灵把客人迷晕,把床单撕成条状系在一端,顺着另一端从窗户爬下去。只是恰巧被在外驻守的小厮发现,交给了庄姐。
庄姐当时很生气,她们本以为只是又会把她关起来,没想到庄姐在没有客人的时候,把她们聚在一起,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活活打死了。
血肉模糊的场景一直在脑海里打转,还有眉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仿佛还萦绕在耳旁。
“县尉呢,有没有人去告过?”
“当地的人只知道幽香阁每年会有新来的姑娘,却不知道这些都是从哪来的,也没有人问过,应该想不到这一层。”
看来府衙的人都不知道了。
这些姑娘都知道所干庄姐的勾当,庄姐必然也威胁过她们,若是替一两个姑娘赎身的话,应该是可以的。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根本还在于这个庄姐。她是幽香阁的柱子,她倒了,这些姑娘自然就得救了。只能去府衙一趟,派来抓人了。
*
屋里安静异常,楼下却早已炸开了锅。
“他们进去了,我们呢,我们那一百两就打水漂了吗?”
“对啊,庄姐,钱也不是这么赚的。”
“对,没有姑娘就退钱。”
“退钱!”
……
众人吵嚷着,庄姐在台上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这种凭名牌赴夜宴之前也办过,但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形式,本以为可以多赚些钱,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人太多,姑娘不够,看来得再物色几个了。
庄姐忙赔笑脸:“各位稍安勿躁,大家的钱自是不会白花。今晚没有的,可以去领名牌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名字,日后再来可以抵消。”
领名牌的地方?
沐辰如那?
江景南笑笑,第一个起身抬脚往外走。
其他人见江景南走了,纷纷跟随他的脚步。只是刚走到黑木门前,江景南抬脚进去就把其他人关在了外面。
打头的男子转身对旁边蓝色华裳的人小声说:“这江公子今日有些奇怪,平日遇见这种情景,哪次不是属他喊的厉害,今日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何止是一句话没说,从他进去之后,连神情都没变过。”
“你瞧得到仔细,莫不是江公子比那些姑娘都俊郎,让你看上了眼。”
蓝衣男子甩开那人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顺势把他向前一推:“你把这话当着江公子的面说一遍,看你会不会立刻就死?”
那男子差点撞上门,使劲把着门框才站稳身子:“说笑而已,何必认真呢?”
蓝衣男子冷哼一声,靠在墙上没有说话。
屋内。
沐辰如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看到江景南进来有些奇怪,但也没问,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江景南对于沐辰如的这种态度很是不满。
他们江家别说在桃风镇,就是方圆百里也是排的上号的。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热情地贴上来叫一句“江公子”,唯有沐辰如不但不热情,反而都没有睁眼看过他。
“在哪儿签字?”江景南把名牌摔在沐辰如面前,冷着脸看他。
沐辰如不明白他再说什么,看了一眼名牌,才抬眼看他:“什么?”
江景南火了,不正眼看人就算了,话都不好好听:“什么什么?我问在哪儿签字?”
这是才有小厮进来把事情原委告诉他。
沐辰如拿出一张空白纸,把笔蘸了墨递给江景南:“签在这就好,名字下面写上钱数。”
江景南拽过笔,用力太大,笔尖的墨顺着拽出去的方向溅在了他指尖处。
沐辰如抽出方帕递给他,又拿过笔替他写了名字。
江景南擦了墨之后,一直把方帕握在手里,他心里是想直接扔给沐辰如,但手好像不受控制握得更紧。
“你一直都是这么看人吗?”江景南问出来之后就后悔了,真是疯了。
“怎么看人?”
就是这种平平的语气,没有一丝声调,听的人心烦。
算了,江景南没回答,只是发狠地看了他一眼,便走了。
独留沐辰如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哪招惹他了。等到他出了门再也看不见,才摇头笑笑,果然是众人娇捧的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