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入室内,王公公便又将门带上了,里面残留的淡淡龙涎香和浓郁的麝香混在一起,不算难闻,但没有空气流通,显得有些闷。
朝左看去,老陛下穿着暗金龙袍,席地坐在案桌前,双手展开着一幅画卷。
抬头看了眼大公公,大公公接收到旨意,识趣的离开了,还不忘将门带上。
“柳卿即是来了就坐吧,你我之间无处多礼。”老陛下身形未动,对着远远站着的柳言招手。
柳言颔首称是,前去他一旁坐下。
若是有旁人在,定是要说她大不敬的,但柳言很清楚,最起码在仅有他们两人时,这些虚礼是没有必要的。
柳言见一旁的麝香快燃尽,便掀开镂空的金炉盖,从炉鼎下方的那处夹出一块麝香木,添进了炉子里,又将炉子盖上。
他不急,她自然也不急。
到底是老陛下耐不住性子,看着她忙完这一系列事后,将手中捧着的画卷放在她跟前。
“你看看这画。”
柳言见他双手捧过来的,也便深知这幅画对他来说的重要性,于是小心翼翼的双手接了过来。
细细打量。画中画的是名女子,身着和身后开的正艳的梅一样颜色的裙,站在树下赏梅,一手伸出轻托着枝丫上的梅花,许是有谁唤她,她扭头一笑,便是这画定格的景。
女子样貌极佳,眉眼间有几分像方才遇见的那人。
右下角盖了一个红章,柳言留意了一下,竟是当年陛下的太子印。也就是说,这幅画是出自陛下之手。
老陛下见她注意到红章,却没有流露出诧异,轻笑道:“柳卿是个聪明人,何事也瞒不住你,如你心中所想,这是当年的太子妃,方才出去的那位,想来你也猜到了,就是我儿梦潭渊。”
柳言不知该说什么,便选择了沉默。
老陛下伸手,柳言心了的将手中的画归还到他手里。老陛下捧着画卷细看,枯瘦的指在画卷中女子脸上摩挲,那是柳言未曾见过的柔情。
这只老狐狸,确实鲜少露出这般表情。
能让他露出这般表情的女子……
柳言下意识的又朝着画卷上的人看了一眼,算不得绝色,却能生出梦潭渊那等绝色的人。
“所以,”柳言启言道:“陛下召臣来所谓何事?”
总归不是想请她来看一幅画、听他讲故事这么简单,即便心中猜测到了几分,柳言依旧一幅不明的模样。
“你不知?”老陛下没有回答,反问道。
柳言微顿,选择了摇头:“臣愚昧,不知”
陛下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视线又定在了画卷上。
“朕说过,你是个聪明人,你我之间相识也有五年了,你知不知朕会不知道?”
柳言微颔首,低垂着眉眼,看不清其表情。似是对他明知故问感到无趣。
“只是听人谈论过此事,并无太多了解,若外界传闻没错,大致是知道的些的。”
老陛下也未深究这事,放下手中的画卷,手抵在唇角轻咳了两声,声音低沉,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柳言眉间微挑,似是料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有些事情朕也就敞开说了,朕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也有意要立潭渊为储君。”陛下说罢,抬眼看她,续而道:“所以,柳卿该是明白朕的意思。”
柳言眼眸流光微漾,没有马上答应,思量了番才道:“臣对忧王殿下并不熟悉,若是他不能与臣相处融洽,臣无法保证是否誓死效忠。”
“潭渊他……虽恨我,但他有他的抱负,想把这个国家管理好的抱负,即便有时有些任性,你多担待些,他自是会明白你的用意。”
柳言细听着,在得知忧王回归的消息时,她便向管家打听过些事,得知陛下当年登基时地位不稳,处境艰难。当年宰相想将自家女儿扶为后,愣是逼得太子妃自缢,自那之后,年仅五岁的忧王就开始怨恨起了陛下。
陛下为了保他周全,才送他离开了皇宫,离开了这个吃人的地方,送去了苏州的外戚家。
但那宰相之女云氏也未曾当过几年皇后,待陛下皇位稳定下来,便以通国罪名满门抄斩了,仅留下了云氏,但被贬去了后宫之主的头衔。
不知觉中又想起了方才遇见的梦潭渊,气质极佳,想来是个可塑之才,便堪堪同意了。
“只要他不妨碍我的计划,我自是不会为难了他。”
陛下颇为欣慰的一笑,说道:“你在朝纲中地位极重,日后他登基,望你能扶持他,莫让他步了我的后尘。”
柳言颔首答应,见没什么事了,道了声告退便退下了。
推开门,门外吴公公和王公公还在侯着,里面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大公公急忙进去服侍,留下林公公带着柳言离开。
走在路上,柳言突然在路过御花园时,在桥上停下了。
桥下是一片河水,水是从远处的高山上引来的,但此时正值冬季,山上没有融水,这湖中水许久没有得到更换,显得有些污秽。
且那秋季的已然干枯低落的荷叶依旧停留在水面上,平添了几分凄凉。
林公公也是见她看着水面许久,正揣摩着她的意思,似是想通了,一拍脑袋道:“我真是糊涂了,应叫宫人将这湖中水和杂物清理一番的。”
柳言却没有接过他的话茬,反问道:“御医怎么说?”
林公公先是顿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她问的御医对老陛下的病情的评价。
方才自己师父进屋的时候已然听到里边的咳嗽声加重,于是便吩咐了人叫御医。
虽是宫中密事,但林公公思量了一下柳言与老陛下的交情,以及柳言的忠诚,还是决定告诉她。
“上次,也就是两天前的时候御医来给老陛下把过一次脉,说是还有不到三个月。”林公公四下看了眼,拉着柳言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柳言眉头一皱,还有三个月啊……
该是能活着度过这个冬天的,话说,这个冬天,是真的挺长的呢!
柳言想着,呼了口气,立马在空气中形成了水汽。
柳言微微笑:“多谢林公公告知,此事我自会保密的。”
一句话,把林公公想叮嘱他不要外说的话堵在了嘴里,化作一笑,声音难得不那么刺耳,带着些柔和:“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