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是我。”
低沉喑哑的嗓音透过电话话筒传过来,带着模模糊糊的电音,格外的性感。
简易半梦半醒,闭着眼睛回答:“嗯...”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她说:“...你是谁?”
顾流光听见话筒里一阵窸窸索索的声音。
简易等待对方答话间,掀开被子,摸索着打开床头灯,仰头喝水,润了润有些干渴的嗓子,又重新回到被窝里。
凉水入喉,浑浑噩噩的精神稍稍清醒就听见话筒里传来一句无聊的回答。
“你猜...”
尾音上扬,带着逗人的戏谑。
简易浑身像被火舌包裹着舔舐般烫人,以为有人恶作剧,不想再理。
“...我挂了。”
顾流光轻笑了声,喷出不重不浅的呼吸,像在耳边低语:“小丫头,听不出哥哥的声音?”
语调惯常的散漫,含着笑意,从话筒那边传来直抵耳膜。
简易一个激灵,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瞬间清醒。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愣神片刻。
鼻音呢喃:“奥...”
顾流光感觉心像浸泡在甜水里的棉花糖,软得一塌糊涂。
嘴巴微张,正准备开口,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一句十分官方的回答。
“你好,顾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为什么不同意我好友申请。”
简易很无奈,虽然脑子一团浆糊但是它还在,总不能直接说,你看起来又凶又坏,实在是不想跟你有太多联系。
“...”
顾流光久久没听见她的声音,以为她睡着了,从鼻腔里发出这个字的音节。
“嗯?”
简易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按照搜索到的内容字正腔圆地念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念完,迅速切断电话。
通畅流利,语速正常,连声音完美贴合。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从小就爱参加各种各样的朗诵比赛。
顾流光整个人窝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听手机里挂断的忙音。
单手把玩打火机盖子,一开一合,金属相碰的清脆声在空荡寂静的客厅响起。
偌大的房子里,顾流光裹着浴巾,深V领口下,皮肤冷白,肌肉轮廓若隐若现,沾着沐浴后的水珠,锁骨乍现,蓝发半湿。
显得邪魅妖冶。
他双臂搭在沙发背,仰头看天花板上闪亮的水晶吊灯,唇角微勾,鬼机灵的小丫头...
次日清晨,A市市医院的5218单人病房里。
简易脸颊烫红,一只手腕插着输液的针管。
简远兮逆着光站在窗边,单手撑着窗台,和简妈妈通电话。
昨天中午老家的医院打电话说,祖母的身体不太好,在住院。
事情突然,简爸爸和简妈妈当即请了假就往老家赶,路上给简远兮发了消息,可能需要在老家待两天,在茶几上给他们放了钱。
“怎么照顾妹妹的,她发烧了你都不知道。”
简远兮用余光瞥了一眼埋头喝粥的简易,微微心虚又稍显不耐:“昨晚跟我斗嘴那劲头看着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谁知道今天就发烧了。”
他又说:“她这身体跟头成年壮牛似的,小感冒而已。”
简易听见这话,一手拿着汤匙慢悠悠地抬眸睨他,脑袋昏沉,不想跟他争。
简妈妈在电话那边教训道:“怎么说妹妹呢!记得早餐买点清淡的粥,不要买鸡蛋。”
简远兮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小餐桌上还没动的茶叶蛋。
“知道了,妈。”
“要是妹妹少一根汗毛,回来才跟你算账。”
手机振动了一下,简远兮看了一眼,沈超打的,暂时没理会。
“哎哟喂,保管把您女儿照顾的好好的,您可放一百个心吧。”
“那行,我先挂了。”
“嗯。”
挂断后,他又接起沈超的来电。
“超子,当我这儿精神病咨询热线呢?”
“去你的,出来玩不玩?”沈超偷笑,“好多妹子,嘿嘿。”
“没空,我家小鬼头感冒了在医院。”
又说了一会,他挂了电话,走过去坐在简易旁边,替她掖了下被角又给她顺了顺缠着小桌腿的输液管。
简易抬眸问他:“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简远兮低头剥茶叶蛋:“过两天吧。”
简易没再接话,继续喝粥。
简远兮没听见后话,抬头看她沉默不语,没有平时那股咋呼劲,还真让人不习惯。
“怎么?想爸妈了?要哭鼻子?”
“切,你才哭鼻子呢。”
简远兮嘿了一声,空出一只手来揪她的小脸:“跟谁没大没小的呢?”
“...”
简易眉头拧成个小结,想揍他的紧,奈何浑身没力气,只能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嫌弃。
“你一手的油,弄我脸上了。”
因为感冒,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带着浓浓的鼻音,调子也软软的。
简远兮挑眉看她,知道简易现在输液不能动,得意洋洋地挑衅:“我故意的,你来打我呀,臭妹妹。”
简易瞪他,憋着一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简远兮拿纸给她擦脸,剥开的茶叶蛋整个送进嘴巴里。
简易微微咂舌,血盆大口。
......
沈超一行人在帝夜二楼包间里玩纸牌。
沈超挂断电话后,无奈地向大家耸了耸肩,摊开双手。
“阿远他妹妹发烧在医院里,没办法来了。”
顾流光薄唇咬着烟,和牌的双手一顿,朦胧白烟里抬眼看他。
刘宇程问:“那个小辣椒?”
沈超点头,等待顾流光发牌。
说话间,邓谨看了一眼顾流光。
如他所料,脸色阴沉。
沈超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雀雀欲试,看顾流光迟迟不发牌。
“光哥,我准备好了,发牌吧。”
顾流光把一小摞整齐的纸牌拍到桌上,眉头紧蹙,单手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往外走。
“你们先玩,我有点事。”
沈超小声的周围的其他人:“光哥去哪儿?”
刘宇程摇摇头。
邓谨带着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淡淡地说了句:“发牌吧。”
顾流光骑着摩托回了家,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打开手机搜索框。
输入:女朋友感冒了吃什么?
大多数都说以清淡为主,比如小米粥、大米粥...
其中有一个回答:首选当然是大蒜...
顾流光点进去匆忙看了一眼,大蒜具有消炎作用,能抑制和杀灭多种细菌和病毒,可减轻咳嗽、喉痛...
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腕,在橱柜里翻找。
厨房空置许久,上一次进来这里,还是他母亲出轨被发现那天。
顾建国和江嫣在客厅无休止的争吵谩骂,伴随着摔东西的响声,碎了的瓷片玻璃铺满了整个地板。
他蹲在二楼角落里悄悄看他们。
江嫣面目狰狞,精致红唇里吐出的每句话都带着扎人的刺。
顾建国双拳捏紧,后槽牙咬的吱吱响,眼睛布满血丝,没忍住,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江嫣受不住力道,摔倒在碎片上,手臂、大腿外侧全都被划出了口子,刺目的鲜血渗出,染红了大片地毯。
时间仿佛被这一巴掌凝固,瞬间安静...
顾流光心颤了一下,抱着双臂,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看着他们,听外面凄冷的雨敲砸玻璃。
有几缕凉风钻进来,穿过单薄的睡衣,打在他温热的皮肤上。
他起身扶着楼梯护栏走到厨房,学着崔妈的样子,开始做饭。
那年他七岁。
男人低吼的哭声伴随着女人痛苦的尖叫和咒骂全都消融在戚戚沥沥的雨声里。
顾建国慌神片刻,穿着拖鞋立马抱起江嫣去医院。
顾流光很聪明,学东西也快,能敏感的察觉出别人的情绪。
他从小就知道江嫣不喜欢自己,总是对他很冷淡。
只有当顾建国偶尔回来的时候,她才会抱自己片刻,表现出一个母亲对待儿子该有的疼爱。
那时他觉得是自己不够优秀懂事,所以当江嫣夸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时,他就去考第一名;当江嫣夸别人家的孩子多才多艺时,他就什么都去学,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想让母亲更喜欢自己,常常跟在崔妈身后看她做饭,流程早已经烂熟在心,一双小手还是被烫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他端着两碗没加任何佐料的清水面摆放到餐桌上,削了两个坑坑洼洼的苹果,规规矩矩地放在一旁。
又开始清理满地玻璃瓷渣,尖锐的碎片割破小手。
他紧紧抿着嘴唇,眼眶烫红,蹲在地上将它们一片一片捡起来,带着稚嫩的倔强。
他记得班里一个小朋友说,他妈妈是从垃圾桶里把他捡回来的,因为他不听话,不是个乖孩子,就被上一个妈妈扔掉了。
......
顾流光找出保温盒,洗干净,空气里飘出一股煮烂的米香。
他把粥装进保温盒里,突然想起大蒜,犹豫片刻还是往袋子里装了三四瓣。
掏出手机给沈超发消息。
【简远兮具体位置。】
沈超单手捏着牌,烦躁地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
“操!一手烂牌,过。”
邓谨笑出声:“超子,再挠就秃了。”
“去你的!”
说话间,沈超拿起手机看新消息,一边回复一边自言自语道:“光哥要阿远位置干嘛?”
刘宇程接话:“去看小辣椒?”
邓谨笑而不语,暂时不敢往外说,不然得被顾流光弄死。
沈超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抬头看邓谨。
“你不觉得光哥很奇怪吗?”
邓谨一顿,以为被沈超看出来了,悠悠道:“哪里怪?”
沈超扔下手里的牌,神神秘秘的猜测道:“我觉得...光哥八成有喜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