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的夜色一如既往的醉人，顾念念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呆坐着，脑海里不断循环着子衍流着血被云澈背回来的场景。

耳边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三公坐在她身旁“丫头啊，别瞎想了，我这乖侄命大着呢，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可是他流了好多血。”她也一直在心里告诉安慰自己，他是天师大人，灵羽大陆人人敬仰的存在，他那么厉害，肯定能没事的。可事实就是，她还是抑制不住的担心，声音也颤抖个不停。

三公也沉默了，白花花的眉毛皱着，他刚给子衍喂下丹药，却不见他伤势好转，二十年了，子衍一直是他的骄傲，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哪怕是受了黑风阵的反噬，也绝不至此。

“你怎么不说话了啊三公，难道......他真的有生命危险吗？”

三公摇头“生命危险倒不至于，只是需要多修养些时日罢了。”说着说着他眼眸一沉“我归隐江湖多年，本不想涉足这些争斗，可如今我的亲侄子受了如此重的伤，我这个老头子不出面也不行了，解决宗门余孽之事，就交给我罢，你们就安心待在临渊，照顾子衍。”

顾念念点头，这次巫魔林之行，他们元气大伤，的确不适合再去犯险了。

三公望着她，突然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里仍存疑问“丫头啊，我始终觉得，子衍的伤势很奇怪，你且将你们这几日的经历同我细细说来，让我找找原因。”

顾念念没想太多，一五一十的同三公讲述着他们在药神谷替她解开月隐诀以及巫魔林发生的种种——

虽然子衍告诉过她要对外隐瞒自己无法控制灵力之事，但三公不是外人，她愿意告诉他全部实情。

“然后，那个黑狮兽想要燃烧自己的兽丹，和我们同归于尽，情急之下，我就像不受控制般，冲了过去，然后——”

话头到这她猛地顿住，神色大变，没再往下说。

“怎么了丫头？然后发生什么了？”

豆大的汗珠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流，顾念念只觉得浑身燥热，手脚无力，说出去的话也好像轻飘飘的，她惊恐地看着三公“然后......子衍从后面抱住我，我......反手给了他一掌。”

说完她便痛苦地捂住脑袋，她太蠢了，亏她当时给子衍上药，还以为他胸口处的淤青是滚下去造成的擦伤，原来......竟是她伤的么？

三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那小子支支吾吾不肯说，竟是为了保护你......丫头，你知道你那一掌有多狠么？”

有多狠？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但她既然可以一招秒杀上古灵兽黑狮兽，而子衍不过肉体凡胎，却生生接了她蓄满力的一掌？

顾念念坐不住了，她起身“都是我的错，我要去看他！”

三公望着顾念念的背影，苦笑摇头，从他得知她体内有月隐诀便注定了，念念这个丫头啊，绝非寻常之人，自家乖侄子深情至此，往后怕是少不了波折，这两人若纠缠在一起，不知是福还是祸。

......

顾念念知道自己是最没资格去看子衍的，可她就是忍不住，毕竟是自己亲手重伤了他，于情于理，她都该照顾他的。

这么想着，她也就释怀了。

阿珏替她端来一盆温水，见她还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子衍，忍不住开口“小姐，都这么晚了，夜凉，你这身子经不起糟践的，这里阿珏来守着，你快回去休息吧。”

她知道阿珏处处为她着想，对她关心备至，要是平常她肯定听她的话，可这次，她执拗极了“我不困，三公说了，子衍的伤需要勤换药，你体内寒气也还没完全消除，不可能时时去看他，还是我守着吧。”

“小姐......”

“听话。”

这还是顾念念第一次对她如此强势，阿珏愣了愣，神情复杂的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你是为了保护我吧，怕那些人知道了把我当成怪物？我是很害怕被人当成怪物，可也不想你犯险啊，如果非要二选一，那我宁愿被说成怪物，反正世人皆嘲笑我草包废柴，这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他们骂骂又何妨？”

顾念念看着他，脑子里划过很多片段，一帧一帧的快速闪着，她本以为自己会普普通通的过完这一生，说不定她就能功德圆满返回二十一世纪了，可随着她身上谜团的一点点揭开，她反而觉得自己拿了个逆天剧本：她体内的月隐诀、她娘是寄月公主的事实，还有那股无法控制的强大力量。

她也很想彻底搞清楚这些事，可她也想自己身边人都平平安安的，不要因为她受到伤害。他们一同经历了这么多，顾念念早就把子衍当成朋友了，她不要他受伤，更无法原谅是自己让他受伤。

“你一定要快点醒来，我还等着你教我法术呢。”顾念念的声音轻飘飘的，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吃饭了，此时肚子已经咕咕叫着抗议了。

“关键时刻你就掉链子。”顾念念盯着自己的肚子骂了一句，将手中的帕子放进温水里打湿、拧干，然后掀开被子——差点没流鼻血！

为什么不穿衣服啊啊啊！

虽然她上药时也是看完了没错，但那是一点一点看的啊，如今这白花花的视觉刺激，简直就是勾引她犯罪！

顾念念咽了咽口水，绯色爬上脸颊，耳根子也热乎乎的，她转过去，深深呼出几口气，下了巨大的决心转过去。

淡定淡定，不就是个男人的上半身嘛，以前你看的那些时尚杂志，上面的男模特还只穿一条内裤呢!顾念念，你淡定点，别跟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

只是这古装实在是埋没身材，这八块腹肌一穿上长袍就啥也看不见了。

顾念念按捺住内心的羞涩，一点一点的替他擦干汗，然后用指尖一点一点的替他上药。

胸口处还有着淡淡的淤青，她的指尖忍不住在上面停留，随着他胸膛的起伏，顾念念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很疼吧？还天师呢，蠢死了。”顾念念收回手，替他盖好被子，准备出门给自己找点吃的。

她熟门熟路的到了厨房，里面冰锅冷灶的，看起来就不像有吃的，顾念念瘪瘪嘴，刚开门就被人捂着嘴拉到墙边。

“嘘！是我。”叶灵笙放开手，没好气的看着她说。

顾念念这才松了口气，惊魂未定“你干嘛啊，走路不出声，吓死我了。”

叶灵笙翻了个白眼“是你一直在那找吃的，根本就没注意到我好吧？”

呃......

她尴尬的笑了笑，问：“你也没吃饭吗？”

......

叶灵笙坐在一旁，看着毫无吃相可言的顾念念，忍不住嘴角向下，嫌弃地扔给她一张手帕“擦擦你的油嘴吧。”

也不知道子衍怎么就看上这个臭丫头了，她叶灵笙哪点比不上她了？某女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嗯......真好吃，总算是饱了，谢谢你的招待呀，我得过去给子衍换药了。”顾念念擦了擦嘴，笑着同她道别，刚起身就被她拉了回去。

“小念子，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子衍？”

......

猝不及防的，这让她怎么回答？

叶灵笙穷追不舍，根本不给她犹豫的机会“我不喜欢弯弯绕绕，我喜欢子衍，从几岁时就喜欢，我也跟他表明过心意，只不过被他拒绝了而已。”

顾念念僵硬的转过身“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她嗤笑一声“别装傻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哪个女人能不对舍命救自己的男人心动呢？除非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你如今这么在意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还想欺骗自己到何时？”

喜欢吗？可他们才认识多久啊，这就......喜欢了吗？

见她迟迟不回答，叶灵笙冷冷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最讨厌官家子女吗？就是因为他们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有心仪之人也不敢直视自己的感情，总是拖泥带水矫情个没完，让人感到厌烦。”

顾念念成功被她的这句“媒妁之言”刺激了，她平生最讨厌的也是被安排的爱情！

“我才不是这种人呢！我和你一样，一样讨厌这样被安排的人生。”

“可你毕竟是北洵宰相之女，你的婚姻不就是从小就注定了吗？不出意外，你这辈子就会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捆绑在一起，你不是江湖儿女，有选择的权利吗？想必......已经有人给你说媒了吧？”

叶灵笙的话太尖锐，却也一针见血，顾念念想到了一心想帮她说媒的皇后，陷入了沉思。

“所以啊，你如果真的喜欢子衍，却又无法左右自己的姻缘，我劝你，还是离他越远越好，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身为医仙，子衍为何会重伤至此，我比谁都清楚。”

“明天我就会回药神谷了，希望......你能认真想想我今晚的话。”叶灵笙也叹了口气，放柔语气。

夜色微凉，月光透过窗隙，在俩人的脸上打下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