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疾行在前往陷阱之门的途中。
身边即便经过复兴会的军士,也都对我视若无睹了。
毕竟我身上覆满了泥灰,早遮去所有清算者的标志,甚至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在他们眼里,我大概就是个慌乱中坏了阵脚的冒失鬼。不知前几刻愚蠢地跌进哪个污水坑里,现在还不听指挥迷失了方向,定是个倒霉又可怜的家伙!不过,就算在这些人当中有人眼尖地发现了我,我想他也无暇顾及是否要掏枪将我击毙了——因为于他们而言,这场“战役”已经完满结束!没必要在撤退的时候冒险,白白送掉性命。
没错,我正在与所有人背道而行。
回想起方才与千分别之时,她三步一回头,终还是叫住了我,并且告诉了我一个关于复兴会的秘密。
——
“这里不是复兴城,一直都不是!复兴城也从来都不存在!”
这正是她无数次只将此地称为“壳城”的原因。
所谓“壳城”,实为金蝉之“壳”,是必要之时可以毫不犹豫便舍弃的身外之物。千说了一句令我感到似曾相识的话:“我们并不会为了一方建筑的沦陷与毁灭而感到挫败,因为有费伦多人民的地方就有费伦多,有复兴会的地方就有复兴城。”
复兴会其实早有打算。
诚然,这里是他们的一个重要基地,可他们也早料到了终会有失守的一天。毕竟墨城的基业不是他们区区几十个恒星周的卧薪尝胆就能颠覆的。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铺好了退路——通过对各大分治区实行潜移默化的渗透计划,暗中根治了无数可供费伦多人民安身立命的据点。加上前段时间依靠突袭攻下的威克索伦与新加班,他们如今已经可以化整为零,将势力分散致全球的每个角落。同时依靠在费伦多的佯败,营造出起义军就此溃散的假象,以此让墨庭议放松警惕,在潜伏之中逐渐瓦解清算者的根基。
对于这场“新世纪的费伦多之战”,他们不过是承担了一些极其轻微的损失。真正的主力部队其实从十天之前就已经在陆续撤出,以应付清算者对威克索伦与新加班两大失地的反扑。如今留下的不过是些断后的义军,在对亚基里先遣军造成一定程度的消耗以后已经达成目的,现在开始全线撤退。
然而……
陷阱之门的战斗却还在继续。
千信任我,所以告诉我这些。但她也明确地表示——既然大撤退的指令已经传达,那么现在的交战者也就和复兴会无关了。
至于疯丫头他们如今究竟面对的是谁,我心里大概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这场战争牵扯的方面实在太多,人人都有着自己的盘算!却唯独亚基里——在四面八方的信息封锁下又毫无准备地被调遣来到这里。
想到这,我加快了脚步。
……
天空是青灰色的。前夜还未散去的大片黑云,此时又弥漫在费伦多的穹顶,遮蔽了天光,昏暗了四野。
水花在我脚下溅起,飞洒在石砖的路面,直导向那两侧如排牙一般向我推来的危楼。前方浑浑噩噩,正是落雨前令人窒息的低压,在绞紧着我的心肺。看到眼前渐渐升起的围墙——漆黑高耸,坚硬冰冷。内附可升降的直梯通道,连接着墙体内部的战壕。透过那连片的空窗,可以看到外侧的眺塔上架设着无数的机枪与炮台,全然是火舌的道口。只不过此时它们已经静默地颓靡在原地……
我只希求此时已没有这些喧嚣的死神盘踞在那里,可愈发接近,这希求就变得愈发渺茫。
不多时,竟还能听到墙外传来零星的枪声,并着兵刃相接的撞响!
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着。
但也是时候结束了!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中枢麻醉剂的药效已经完全褪去,我感觉到管道已经全面苏醒。
只可惜那围墙厚度过大并且表层上附着的特殊保护层似乎能够反射光线,大大减弱了我将其消逝的速率。相较了一下所需花费的时间,我终还是决定走常规的路线。
好在连通墙体内部的电梯还能正常运作——随着那斑驳的“铁笼”吱呀地从顶上缓缓降下,我步履沉重地踏了上去。
铁栅的梯门关上,锁住了外头的光隙,将它们投影在我的脸上。
我在那昏暗之处,看着外头的光景——
烽火狼烟,断壁残垣。
偌大的壳城不过是在一围高墙中的普通城市。
远处有广场,有湖塘……
可通往那儿的路上,确是遗弃的枪支,报废的车辆……
美丽与落寞并存。
但我知道没时间再为此感慨万分。
我现在正拉满弓弦,弦上搭的箭矢,便是必要之恶。
莉莉……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