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他蔑笑了一声,把脸侧过去。
我以为他是要结束谈话了,却没想到才隔了不久又是他先开口,只不过听着阴阳怪气:“我猜你恨我恨得牙根痒痒,就想在这儿把我杀了对吧?”
我感到好笑。
“我确实恨你恨得牙根痒痒!可是杀了你对我也没帮助。我自己做错的那些事还是只能由我来承担责任。怎么,你认为你有能力么?你可太狂妄了。”
他丑陋地龇了龇牙,又不说话了。
“大哥,我觉得长官的言下之意是说他在恨你……”
“噢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毕竟人心都是镜子。”
“说得好。哎呀呀,这不是很有进步嘛!你瞧,先前不说话,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会说。听好了,以后都这样,不用担心……”
“可是他……”
“操!”
炙又吼了一嗓子。
“你屎妈的是哪个东西?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他是朝着荆吼的,把荆吓得浑身打颤,然后又像根棍子一样邦硬地定住了。
“你吓他做什么?”我埋怨了一句。
“不是吓,我是认真的。我会把他撕——碎!”
他睁大了眼睛,抽出一根手指来浮夸地抹了抹脖子。
“不你不会的。”我果决地说道。
“你可真能耐,哪找来这么个小跟班儿的?”
“不是跟班。”
“喂,我问你,哪来的?!”
他的问题绕过我,气汹汹地直冲到荆那儿去了。
我便知道这是炙存心在拿他寻开心,以找回一点过去处处不给人好颜色看的滋味。讲白了他现在不过是在解闷而已——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安上。过去是对我,现在既已占不到什么便宜,干脆就换一个人。不过解闷归解闷,终是没必要拔刀子的。
于是我暗地里轻轻拍了拍荆的后背,给他使了个无所谓放宽心的眼色。
“亚……亚基里。”
“屁话!这要你讲?!咱谁还不是亚基里的弃子?你这蠢货!”
“西岸市!”
荆像是被逼急了,突然大声喊了句,把炙都喊得吓到原地一怔。
是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我在一旁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你……”
“西岸市空相角影座第五十五大道渡鸦园!”
他竟直接打断了炙的话,将一连串的坐标吐了出来。
我在吃惊之余,也担心着炙或许要爆发了:要么是“反了你?!”要么是“不想活了是吧?!”总之依他的脾气,见到有人极不礼貌地插话,准是要炸的。可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次居然没有?炙只是表情复杂地坐在地上,不停上下打量着荆,显得异常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荆。”
我正感慨于这小子的成长呢,没想到他还是微微的,不易使人察觉地往我身后挪了挪。
“说谎!”
“操!”
这句粗口是我骂的,因为我被炙突然震响的嗓音激到心脏骤停了两秒。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别咋咋呼呼的跟个疯……神经病似的!”
“我不信。这小子说他是渡鸦园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懂就闭嘴,我好好问问他!”说罢炙站起身向我们走来了。
眼见得荆正要后退,炙一把将我从他身边推开,然后带着灼焰的威压站在他跟前道:“你知道对长官撒谎有什么后果吗?”
“我……”
“喂!你别怕,实话跟他说,我保你!”我在后头起哄着。
“烦死了,你闭嘴啊!”
荆咽了咽口水。
“我没有说谎。我是渡鸦园的。”
“说那些没用,你怎么证明?”
“这……能怎么证明呀?”
炙玩味地笑了笑,缓缓抬起手来,指尖在“咔咔”地打着火花。
“谁不知道渡鸦园里的怪物都号称是‘如果威胁到自己,即便神也杀给你看’的呢?”
我察觉到一丝异样。
此时看炙的眼神怎么好像是动了杀心?
我不敢确定,但也不敢置之不理。
“嘿,没必要吧!现在我们缺人手,别玩这一出有的没的!”我说着想要拦在他们中间,“你像是有个大病,为什么跟他过不去呢?他怎么你了?”
结果炙瞪了我一眼,独断地在我跟前升起一面火墙。
“你别管,我只是验证一下!”
“我警告你,你要是杀他,我也让你好看!”
“操!你屎妈的是存心想激我是不是?!闭嘴吧!”
说罢,他不等我驳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荆丢出了两个“火球”。
我见荆想都没想就转过身去逃跑,虽然的确避开了“火球”,却仍逃不过炙这个变态的魔掌。
“永远不要背对你的对手!”
炙高声喊着凌空跳起,并在同一时间向自己斜下方的脚下施展“爆燃”,凭借着巨大冲击的反作用力推进,一下子就追上了荆。
“通透明火!爆!”
炙一掌按住荆的后背,烈烈的火焰便从那儿爆开,直接洞穿了荆的身体。
“呃!”
荆扑地倒在了地上。
“我说,差不多够了!”
“还没完!你给我起来,不想死的话就起来!还击!”
荆颤颤地挣扎起来,但是仍想着逃跑。
炙当然也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挥手,两道蛇行的地火便包围住了荆,向它舔舐着滚烫的毒舌。
“让我看看!”
“不!”
炙窜进了火圈,一跺脚溅起无数火星,直朝荆扑去。
“炙!你别太过分逼我出手!”
他听了即刻回头狠狠瞪我一眼,冷酷地说道:“我这可是在帮你!怎么?下面的战斗你想带着个吊车尾么?你没得选!你就得全身心地给我们开路!”接着他便火力全开地朝着荆进行狂轰猛炸。
那可怜的小子已经快要不成人样了。
这下我开始焦急起来。
“荆!还击啊!干他!”
“还击!”
“不还击你要给他玩死了!”
“还击!”
可他还是任由炙对他进行着摧残。
我终于看不下去了,但在出手制止前,还是鬼使神差地喊了句:“荆,我命令你!还击!”
也不知我是怎么有脸说出这么句前后矛盾的话的,我只晓得我在喊完这句话以后,炙竟突然不动了。
什么情况?
我依稀地看到有什么青褐色的东西像子弹一样贯穿了炙的身体,钻进他背后的地面,紧接着飞速猛长出无数带着尖刺的巨藤。
在一瞬间,所有的火焰都被虹吸而去,甚至,就连炙身体内的火焰也在不自然地疯狂外泄。不,不是外泄,是被抽离!
是荆的贮藏物正在抽离他的火焰!
那场面可怕极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始料未及,我甚至都有些震悚。
才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炙就已经完全变成了个被火焰包裹的“红人”,并且那些火焰还在持续不断地流向地上的巨藤,在他们中间架起一道流淌的“桥”。
被吸去的可都是明火啊。究竟为何却伤不得那植物分毫?反倒是全都只汇聚在根尖,不一会儿就像是被消化或是冲淡了一般尽数熄灭。
我有些不知所措。
而炙的表情则变得狰狞起来。
“救……”
他龇牙咧嘴地挤出了一个字,但不用说完我也知道他是在喊“救命”。
飞速“蒸腾”的火焰竟使他管道爆裂,皮肤崩坏,再一细看,发现他浑身上下都开始变得干瘪,就好像“被掏空了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
他开始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而另一头,荆也开始惨叫。
见状,我连忙喝道:“荆,快停下!”
“我……我做不到啊!”
他跪在地上死命按着脑袋,显得痛苦不堪。
而那巨藤还在永无止尽地抽吸着炙的生命……
没办法,看样子我得出手了。
开放管道,我瞄准地上的巨藤,快速地推去一面光墙。
心想着这样一来,就结束了吧?
然而,事实远远让我大吃一惊。
眼前发生的事又一次颠覆了我的认知,让我意识到自己看似无解的贮藏物竟也存在着“天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连我的光墙也被那巨藤吸收了!
是完全吸收!
丝毫没有将它消逝哪怕一星半点儿!
紧接着,我也感受到自己遭遇了一股莫名的怪力——搅动着,摄取着,使我浑身无力,瞬间就瘫软下去。
我看见那可怕的一幕也发生在自己身上。
体内的光正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哗哗地渗出体外,然后向那巨藤奔涌流去,汇成一条长河……
再这样下去我们指不定都会死的。
“枭!植物喜欢光!”
炙拼尽吃奶的劲儿向我喊了句。
我立马回应道:“那植物还怕火呢!它怎么也吸你啊?”
“不知道!”
再一看荆,他也和我们一样痛苦!更别说什么解除贮藏物了,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
完了,今番作罢。
看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我开始后悔起自己刚刚不直接出手,反倒是对荆怂恿了一句。也开始后悔起我都不怎么了解他就轻易地以貌取人。更加忿忿难平的是,炙这个杀千刀的搅屎棍总要闲得蛋疼挑起事端!这下害得我们即将死得窝囊。
正处万念俱灰之际,炙费劲儿地爬到了我身边。
“嘿!我感觉很奇怪!”
“废话!要死了!”
“不不不,是吸收好像减弱了。”
“那是我帮你分担了一半?”
“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我感觉你帮我分担了大半。”
“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们或许要配合一下,来套组合技。”
“这是什么…愚蠢的想法?!”
“你相信我!我可是掌握贮藏物运用的天才!我当然知道这些微弱变化带来的感官。我认为这株烂草更喜欢吃你!但在吃你的同时还舍不得完全放开我。所以我想,你多给它些吧,等它吃你吃饱了,再吃不下火焰,我或许就能把它给烧了!”
“等…等它把我…吃……饱……”
我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可炙反倒变得轻松起来。
或许真如他所说?
“好好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也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的,我们还得靠你呢。现在听好,我数三二一,咱一起攻击!”
“我都…这样了,还,还…攻击?”
“你信我一次!我能感觉到它的吸收速率是恒定的。让我们在瞬间给它一次过量,叫它撑死!”
没辙,我也没有额外的精力思考其他办法了。相较坐以待毙,搏一把总归有些盼头。
于是我开始集中精神聚集所剩不多的光,而炙也开始攒动火球。
“搞快点!你快没了!”
“还要你说?”
终于,我们的攻势都已成型。
在炙的三声过后,我们一同向前掷出了贮藏物。
我感觉呼吸已经越来越缓,视线也开始越发模糊,最后只看见光消逝了火,然后被巨藤干干净净地吸收……
我在心里爆了一万句粗口。
“炙你这个傻逼!你应该算准时间让我先投!算算算,我也是傻逼!这下彻底完了。”
正当我快要只出气不进气的时候,一声爆裂的声响却传进了耳朵。
瞬间,那被疯狂榨取的感觉消失了。
再一看眼前——火光一片,如同炼狱。是那早就被消逝的燃焰,不知怎的竟又再度出现!至于巨藤?在短时间内相对的饱和状态下吸收了过量的光以后果真再无应付火的能力,现在正被烤成焦炭。
最后化成灰烬。
随风而散了。
虚软地坐着,我和炙都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看一只怪物般恐惧地看着眼前那个外表人畜无害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