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双眼睛登时睁得有铜铃大!我好声好气对罗德曼说:“我觉得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东方女孩。我争强好胜,独立自主。就算是在国内和男孩约会我都坚持AA制。”
“这不是挺好的!”罗德曼说。
“不是每个男孩都是这么想的。”我说,“有一次我和一个中国男孩出去约会,中国男孩很礼貌地想要帮我拎包。这种事情在中国很常见,很多女孩都会把东西全部丢给男孩拎着。但是我拒绝了,然后那个男孩以为我在拒绝他那个人。”
我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你可以去商学院那边看看,商学院有两百多个中国女孩。她们更接近真实的中国女孩。医学院这边,我们年级只有我一个中国大陆女孩,没什么代表性。”
罗德曼脸上又染上红晕,“可是我喜欢你这样的中国女孩,尤其是来自大陆地区。”
“啧!”我心平气和说:“罗德曼,你是犹太人。”
“什么?!”罗德曼眼中顿时生出复杂的情绪,“难道你也歧视犹太人?”
“不不!你误会了!”我抬手打断罗德曼说,“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改变我自己的信仰。”
“没关系的!”罗德曼急切地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出生前就被规定了信仰。如果以后我有了孩子,我一定……”
“罗德曼!”我厉声打断他的话,“我权当你在跟我开玩笑,这种话不能乱说!”
罗德曼顿时住了口,然后左右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
结果好巧不巧的,一个东亚人刚好从我们面前走过,也不知他听到多少内容。那人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看不出他是在幸灾乐祸还是在悲天悯人。
我及时叫住眼前人说:“阿邓,我今天想请个假。我来月经了,我现在肚子特别疼。”
邓明山看一眼我手中的药盒,他的声音冷静到事不关己。“布洛芬,药物起效时间,最快二十分钟,最慢两小时。就算你昨天一页书也没看,从现在到晚上七点还有六个小时。除去药物起效前两小时,剩下四个小时足够你背书了。”
邓明山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晚上七点,我在图书馆等你。”
“He is so mean!”罗德曼对着邓明山远去的身影说,“他是谁呀?”
“他叫邓明山,是天才。”我说,“他几乎是以满分通过的第一次联考,他在全校英雄排行榜上至少排前十。”
罗德曼倒吸一口冷气问:“他是你的家教?”
“是啊。”我点点头。
罗德曼又问:“你上一次课他收你多少钱?”
这回我摇头了:“他没收我一分钱,我只是每次带一份亲手做的中国菜给他。其实他很慷慨,他一直在做义务劳动。”
罗德曼难以置信的问:“他收了几个学生?”
“就我一个。”我说,“他很严厉,骂人的话完全不过脑子就会说出口。虽然他的知识体系非常完善,但是他这么严厉的老师很难收到学生。”
我体内的药效逐渐开始起作用,肚子里的疼痛随之慢慢散去。
我如获新生一般重重吸一口气,然后鼓励罗德曼说:“抓紧时间把第一次联考过了吧。全校只有20%的人能通过第一次联考,过关率太低了。明年初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参加联考的机会,如果考不过,从此我就只能和国际医疗说拜拜了。”
“其实我也一样。”罗德曼说,“我是领了国家奖学金来学医的,我们国家只允许我考一次。如果一次过不了,我只能回国。我是服了一半兵役出国的,我真不想回去打仗。”
“你回国以后还要打仗?!”我听到一个多不得了的事情!
罗德曼无奈地苦笑一声说:“我们国家周围有六个国家,六个国家都和我们的关系不好。”
我和罗德曼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世上从未停止过战争,只不过我来自一个处于和平年代的国家。
更可悲的是,实验室里有几个同学就来自罗德曼说得那六个国家。在这里所有人都放下仇恨,一心一意搞学术研究。可是等大家毕业回国以后,下一次相见很可能就是在战场上。
晚上我去到图书馆,邓明山依旧占了那个让所有人都眼红的座位。
我很好奇他究竟是提前多久去的图书馆,为什么他每天都能占到那个风水宝地?
“肚子还疼吗?”邓明山跟我说话的语气比中午的时候缓和许多。
“不疼了。”我回给邓明山一个特别坚强的微笑。
邓明山也笑了笑说:“今天中午那个犹太人,他是准备跟你皈依……你信什么教的?”
“我什么教都不信!”我瞪给邓明山一眼,“我是唯物主义者,我信科学。”
“呵呵!”邓明山似乎对我的说法不大苟同,“他想跟你生孩子。”
“他不想!”我打断邓明山的思路,捞出一张A4纸写了三个大字TCA(三羧酸循环)。
我嘴里念念有词:“TCA是一个从六碳变四碳,不断循环往复的过程。整个过程在线粒体内发生,会释放大量能量。”
我在纸上画出三羧酸循环的每一个步骤,反应酶,还有能量辅酶。
邓明山跟我一起进入战斗状态,我们推敲了一遍糖代谢,转眼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讨论结束以后,我依旧是诚恳说一句:“阿邓,谢谢你。抱歉今天我没有做饭,我买了两个三明治,我们一人一个。明天我给你做烤鸡翅。”
“其实你不用……”邓明山接了我的三明治,顿了几秒钟后说:“其实我特别喜欢吃你做的食物。”
“喜欢就好!”我没心没肺笑一个。
邓明山顿了几秒钟又说:“我非常希望你能通过这次考试,这是你最后一次考试机会,我认识的人里,你是唯一一个把最后一次机会用掉的。其他人考完倒数第二次就退学了,你胆子真大!”
“还有。”邓明山又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已经通过了德语C1级考试,奥地利医院给我发了回信,我被录用了。”
“奥地利的医院?”我眨巴眨巴眼睛,从非常有限的脑容量里搜索有关邓明山与奥地利医院的相关信息。
突然,我眼前一亮!“你要去奥地利当神经外科医生了?!以后你就是年薪70万欧元的神经外科医生!!!”
“是啊。”邓明山笑得十分收敛,“你也要努力,这次一定要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