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林刺很纠结，纠结到无以复加。

一方面，他为多林刺王国的未来，还有自己的未来而忧心。

而另一方面，又放不下玛雅的信仰，使他无法回应赵维的“明示”。

是的，“先来后到”，这不是明示，又是什么？

此时的多林刺感觉，做个国王好累。

.....

众人也不在山梁多做停留，大队人马向基里瓜城行去。

刚到山角，就见城邦的迎接队伍已经就在前方。

除了三大王国的人，自然也包括许多其他城邦赶来的贵族。

多林刺此时也是暂时放下烦恼，行使起主人的职责，向赵维和陆秀夫介绍几位外来城邦的客人。

赵维和陆相公自然是应对自如，这种小场面，根本不值一提。

况且，多林刺刚刚已经和赵维通过气了，这其中有当下玛雅第一大城邦蒂卡克的大祭司，也有曾经最辉煌的奇琴.伊察国王。

除了这两位重磅人物，还有科巴等小城的国王和祭司。

他们都是听说基里瓜得到了大宋的援助，慕名而来的。

不过，这些人却表现得对赵维和陆秀夫既不亲近，也不疏远，态度很是微妙。

赵维也看出来了，他们就是把基里瓜当成小白鼠了，来此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大宋的帮助到底靠不靠谱。

赵维自是心如明镜，应对自如。

众人携手向基里瓜城走去，距离城邦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见茂密的丛林之中，树屋越来越多。

很简陋的那种，在大宋眼里顶多算是窝棚。

时不时的，会有妇女和孩童从树屋中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赵维这些异族。

个别树屋下面，还用藤绳拴着人，那是奴隶。

这就是玛雅人的居住区，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居住在树上，差别不大。

用来区分穷人和富人的标准也不是看住房，而是看树下的奴隶。

富人的树屋下有奴隶，有的甚至不止一个。而穷人的树屋下则是空空如野。

越过居住区，才正式进入基里瓜城，简直就是另一翻天地。

平整的石板路，巍峨的雕像和纪念碑，还有一座连着一座的神庙、祭台。

在这里更是看不见一个城民，除了战士，连贵族都见不到。

因为这是给神明建造的城市，除了神明，连国王都没有资格住在城里。

除了祭祀日，还有日常活动的神职人员，任何人都不能入城。

可以说，玛雅人把一切都献给了神明。不单单是灵魂，还有他们的创造。

当然，祖先也在其中。

赵维随着众人走过长长的死亡大道，来到太阳神庙前站定。

阿桑以及另外几个祭司上前主祭，向神明祷告。随后是几大国王。

一套繁琐的告神仪式之后，赵维等人又被簇拥着走到死亡大道的尽头。

那里有一座更为庞大的广场，容纳几万十几万人亦属轻松。

广场的中心是一个深入地下的石砌圆井，井口很粗，有几丈直径，周围摆放着数丈高的石碑，碑上刻着玛雅文字。

多林刺告诉赵维，这是死亡之井，是玛雅人祭司祖先的地方。那些石碑上，就是基里瓜的历史。

正说着，主祭的阿桑已经把祭祀推向了高潮。

然后......

然后，赵维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一个多林杰贵族缓步上前，来到死亡之井旁，用玛雅语念叨了一阵，纵身一跃，就跳下去了。

“我去！”赵维眼珠子没凸出来，“就...就就就就，就跳井了？”

那个多林杰贵族赵维还算熟悉，是陪同多林杰国王参加了他的婚礼的。

就就就，就这么跳井了？

简直了，惊的他是外焦里嫩。

看着多林刺，“你们疯了吧？拿贵族活祭？”

多林刺居然还挺骄傲，“他是自愿的，他的死会得到祖先的祝福。”

我去你的吧！

说心里话，你拿奴隶或者战俘之类的活人祭，赵维还能理解。

虽说汉人不活祭，但毕竟有殉葬一说。

这没什么可说的，在哪个民族、哪个时期，都有拿人不当人的。

可是，这种拿自己的命不当命，祭个祖宗就得跳井，还真是活久见了。

由此可见，玛雅人的宗教狂热到了什么地步。

陆秀夫也吓得够呛，他倒不是感慨，而是惊吓的同时，有点后悔。

玛雅人这么野的吗？疯了？我就是跟这么一群疯子讲了好几年的理学？

好吧，人家排斥理学是有理由的，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说什么他能听得进去？

此时，所有大宋来的人都有些面色发白。

不理解，也无法理解，更别说认同了。

这场面，倒是让一众玛雅贵族心生得意。

心说，看见了吧？这就是玛雅！我们的虔诚你们是比不了的，宋人怕死。

人群之中，更有一个突兀的声音骤然开口，“阿桑祭司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带这些异族人来观看我们祭奠祖先？看把客人吓的！”

那人三十来岁，不算老，长的挺丑。

瞥向赵维，高声又道：“大宋的朋友，不要担心，我们玛雅人很好客，不会把客人丢进死亡之井，脏了祖先的灵魂。”

赵维皱了皱眉，看向那人。不过，却是没说话。

心说，这谁啊？想挑事儿呗？

而多林刺也是眉头紧皱，面色不太好看。

“科巴国王，请你尊重我们基里瓜的客人！你是想挑起基里瓜与科巴的战争吗？”

言下之意，你给我闭嘴，这是在基里瓜，没你说话的份儿。

不过，也不愧是玛雅人，一言不合就要开干。

而被称作科巴国王的丑汉子却是咧嘴一笑，“多林刺国王不要生气，我只是不想让怯懦的异族人打扰了祖先的安宁。”

“哼！”多林刺则是冷哼一声。

“管好你自己吧！科巴城就要消失在丛林之中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挑拨我基里瓜与客人之间的友谊？信不信，我多林刺亲自带人把科巴人变成基里瓜的奴隶！？”

科巴国王听到这儿，笑的更为灿烂。

“多林刺国王，祖先在上，你的谎言是会受到惩罚的啊！难道，你真的认为基里瓜有实力与科巴一战？”

多林刺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或者说是气糊涂了。

科巴城可不惧怕基里瓜的战争威胁，要知道，基里瓜城是三个王国分治，说倒底，还是有些松散的。

而科巴城只有一个国王，而且地理位置比基本里瓜更好，人口比基里瓜更多，战士也比基里瓜更善战。

事实上，在所有玛雅城邦之中，最强大的无疑是蒂卡尔城，那是当代玛雅的中心城邦。而紧随其后的，就是科巴城。

除了城邦的玛雅人，科巴还控制着周边的几十个小城邦和玛雅部落，人口有近百万之众。从来只有科巴挑衅别人的份儿，却是没人敢对科巴动武。

这也是科巴国王敢口出狂言的资本。

此时，面对被揭穿脸色难看的多林刺，科巴国王更是得意。

看了眼赵维，“难道不是吗？基里瓜并没有与科巴开战的本钱，却要在祖先面前说谎。”

“还是说，你多林刺是想在宋人面前好好表现？”眉头一挑，“难道说，你已经认下了这个主人，要给宋人当奴隶了吗？”

话是越说越难听了，即使在基里瓜人的地盘上，他也敢这么嚣张。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是带着兵来的。

随行的卫队就有数万人之众，由此可知科巴城的底蕴。

听多林刺与科巴国王的对骂，赵维大概也能了解一二了。

这个科巴城，赵维之前也了解过一点，当前也面临一些困难。

只不过，这位科巴国王与基里瓜三国王的选择不同，基里瓜在谋求自救，而科巴显然不想让大宋插手玛雅城邦之中。

事实上，科巴不但不想大宋插手玛雅，而且还把大宋当做是头号敌人。

这个科巴国王是比阿桑还要顽固的狂热派，他对于基里瓜这种“吃里爬外”背叛神明的行为极为仇视，对大宋这个始作俑者更是恨之入骨。

他这趟来，可不是为了看大宋拯救基里瓜的成果的，他就是奔着搅局来的。

本来，赵维并不想掺和玛雅人内部的事儿。

可是，科巴国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把多林刺都说成是大宋的一条狗了，他再不出来说点什么，却是不合适了。

正要开口，却是阿桑和多林杰，还有兰琴三人抢先了一步。

阿桑拦在赵维身前，向赵维深深一礼，“是我们基里瓜的错误，让客人蒙羞，请宁王殿下不要放在心上，还是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多林杰和兰琴则是与多林刺站到一起，怒视科巴国王。

“夺那！够了！！”

“你的心思，我们明白。我们没有背叛神明，只是与科巴的选择不同而己。你凭什么让所有人玛雅人都和科巴一样固执？”

“我们弱小，就一定要听你的？难道你要取代蒂卡尔，称霸玛雅吗？”

多林杰和兰琴也不是好人，把蒂卡尔和其他玛雅城邦都拉下了水。

蒂卡尔的大祭司本来不想参与，这是科巴和基里瓜的问题，和他们没关系。

瞪了多林杰和兰琴一眼，意思是，跟我蒂卡尔有什么关系？你们愿意打，生死都不关我们的事。

可是，仔细一想，不管还不行。

科巴是强，但可强不过蒂卡尔，我可在这站着呢，你要干啥？

况且，蒂卡尔大祭司虽然认同科巴国王的说法，也不愿意宋人参与玛雅的事情。但是，他也是个明白人，靠科巴可救不了玛雅，蒂卡尔也不行。

当下唯一有可能救玛雅的，只有宋人！夺那现在这么做，等于是断了玛雅的后路。

基里瓜的骨头虽然软，但这却是一条生路。

“唉！”悠悠一叹，终还是开口了。

“夺那，这里是基里瓜，请你尊重基里瓜！”

“哼！”夺那回他的，却是一声冷哼。

“少在这里装好人，你以为我不知道蒂卡尔打的是什么主意吗？”

“哈龙国王不亲自前来，派你这个大祭祀来，不就是既不想表示出关切的态度，又不想疏远了宋人吗？”

“那个老家伙已经亵渎了神明，他不配成为玛雅第一的国王！”

夺那豁出去了，顶的大祭祀脸色极是难看。

“回去告诉哈龙，我科巴不怕他，更不怕与蒂卡尔开战！”

“我科巴的每一个族人都愿意为神明和祖先赴死，来捍卫我们的传统。”

“至于他们......”

猛然指向赵维，“这些异乡人救不了玛雅！我夺那把话放在这儿，基里瓜最好让他们哪来的就回哪去。如果敢让他们在基里瓜驻足，就算他们给了你们粮食，我科巴战士也会随后而至，荡平这里的每一个叛徒！”

基里瓜三位国王心中一惊，这等于是在向基里瓜宣战了。

敢留宋人，那科巴就会来灭亡基里瓜。

刚刚多林刺那是虚张声势，可是夺那却是实实在在的恐吓。

因为，人家科巴有那个实力。

蒂卡尔的大祭司也是为难，他很想看一看宋人是怎么救基里瓜的。

可是，为了这个与科巴开战？他不想。

倒不是怕了，蒂卡尔的实力还是很强的。

但是，值得吗？

与科巴死战，这个损失让人无法接受。

此时，所有人都被科巴这个疯子所震慑。

是的，这就是个疯子，一个狂热到无以复加的疯子。为了捍卫信仰，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疯子。

说实话，赵维挺佩服这种人的，往往能干出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如果给他一个理由，他敢去统一玛雅。

可惜了，这么个疯子不是自己人，是个反派。

“唉！”长叹一声，绕过阿桑。

到头来，还是得自己出面。

迈步走到夺那身前，夺那国王也是毫不示弱地与赵维对视。

“怎么？胆小的宋人，看来你并不服气。”

赵维笑的...笑的有些诡异。

“服气不服的，等会再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夺那皱眉，“我说的多了，可我并不准备重复。”

赵维面不改色，“哦...我想起来了，你对我吼了...对吧？”

夺那一愣，“对！是吼了！怎样？”

赵维不管他，自顾自道：“你说，大宋救不了玛雅，对吧？你还把话放在这儿了，对吧！”

说着话，指着自己的脚面子，“就放这儿了，对吧？”

“你！！”

夺那没气死，这什么玩意？我说把话放在这儿了，可没说放你脚底下。

而赵维那边却是笑容依旧灿烂，“既然你都放在这儿了，那咱们打个赌吧！”

夺那，“打什么赌？没那个必要。”

赵维，“很有必要！因为那不但关乎玛雅的命运，还关乎你的小命儿。”

“嗯！？”夺那眼中杀机一闪，“你说什么？”

赵维，“我也不想重复。想不想听听怎么个赌法？”

夺那眯眼看着他，“你在找死，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你杀不了！因为这是基里瓜，除了你，还没人想我现在死。”

“但你出不了基里瓜城了！”

“是吗？也许吧！但那是以后的事。在我死之前，还是想和你赌一把。”

“好啊！”夺那终于也笑了，“我想听听你怎么个赌法了。”

赵维也笑，“简单，就用你放在这儿的那句话来赌。”

夺那又压不住火了，你指哪儿呢？

“怎么赌？”

赵维开始踱步，低头沉吟起来，“我算算哈，从基里瓜到新崖山要八天...来回就是十六天....再加上到......”

“一个月吧！”赵维猛人抬头，“还真得一个月了。”

“一个月为限，我要是救不了基里瓜，那我饶你不死，”

“但我要救了基里瓜......”咧嘴一笑，指着身后的死亡之井，“你得从这跳下去。”

赵维的前半句，所有人都是一惊，没听懂。

可是再加上后半句......

这是个什么赌约？亏你想得出来。夺那是疯，可不是傻子，拿他当呆鸡呢呗？

哦，你赢了，我饶你一命；你输了，自己跳死亡之井。

就这....夺那能答应才怪。

此时，基里瓜的三位国王，包括阿桑在内，都是眉头紧皱。

他们不明白宁王这是干什么，这根本就不是赌约好吗？这是在激怒夺那。本来还有余地，现在却是彻底聊崩了。

宁王不是挺会聊天的吗？这回是怎么回事？

阿桑再次冲上来，隔在赵维与夺那中间。

“宁王殿下！”

而对面的夺那起初还是怔怔地看着赵维，看傻子一样看着。

随后，笑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赵维，“你就说，赌不赌吧？”

夺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这样的赌约？又凭什么敢说出这样的狂言？”

赵维也笑，“因为...你没得选。”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

“你真的敢激怒我？科巴的战士将血洗大宋！”

“没这个机会。”

“什么意思？”

“还是字面的意思。”

赵维突然眼神森冷，嘴角却依旧挂笑，“不过你笨，本王可以解释的再细一些。”

“意思就是，一个月后，当你我的赌约完成之时，就不会再有科巴了！”

“现在...懂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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