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阿泽提了两只鸡出来，赵文挚心中再压抑，也升起一丝纳闷来：“你这是？”

“哦，鸡，”阿泽提起来给他瞧了瞧，有些漠然道，“苏欢养的。”

赵文挚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猜想是放在屋内不便，拿出来另找地方，便领着她往后院去，却见她一路拎着，并不做别的处理，忍不住问道：“那你现在是打算？”

“暂借给你娘养几天。”

赵文挚与他爹在这一点上很是不同，凡事正正经经，不是很能理解玩笑话，对此一律觉得轻佻，当下绷着脸：“我娘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养鸡吗？！”

阿泽自从见他第一面就莫名的讨厌他，当下忽略他的前半句：“有没有心情是你娘说了算。”

“你！”正好在过月亮门，赵文挚当下伸手挡在此处。阿泽无法绕过，只好看他想折腾什么。

“我娘到底是什么病？你救周老夫人、救我，都不是正常的路数，我娘也不是普通的病，对不对？”

“何为正常何为不正常？世间只有人才是正常？有妖魔鬼怪就不正常？不使用你们人族的手段就不正常？你们人族就这么看不得别的你们控制不了的存在吗？”

一番反问的话讲完，阿泽有点惊讶，原来我能一口气说这么多个字，而且心中隐隐觉得只有问得他哑口无言才能畅快，同时又觉得和这个人永远无法达成共识，只是白费口舌而已。

赵文挚更是震惊，“‘你们人族’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什么……”，一时间不知该用“种族”还是用“物种”一词。而且虽然见了种种奇怪之事，他却始终无法相信，依旧执着的告诉自己放火怪物也好、妖狼也罢，都是一种原因暂时不明的个别现象。

阿泽冷笑一声：“我是什么，总归不是你们狭隘的人族。”

她竟然说她自己不是人类，那她是什么？夜雨中她面无表情的将妖狼置于死地的画面再次浮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些冷意。

“怎么，不打算让开了？”

赵文挚挥开心中纷繁的念头：“你还没告诉我，我娘她到底怎么了？”

见他刚才脸色便知是在害怕自己，阿泽毫不客气的一刀直中要害，“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需要知道的。”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脚下轻点地砖，纵身从角门上方的青瓦片上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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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对阿泽提了两只鸡来给自己当宠物倒是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你可以每天来看我一眼吗？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奇怪，但我总是不自觉的担心这个东西影响她。”杨晓芸抚着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的提出了这个要求。

“可以，我明白。”

“文挚追问你我的病了吧？”

阿泽点了点头。

“你别往心里去，还是请你帮我瞒着他，最好也瞒着他爹。”

阿泽心想，他爹人影都不见了，想告诉都没地儿找去，不过也只是点了头，顺便问了一句：“你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么？或者说，会有人想要害你吗？”

杨晓芸移开了与阿泽对视的目光，看见窗外赵文挚默默站在远处，所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只要我的孩子们都平安长大、无忧无恨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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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转达了郑远之的请求，转天下午周怀信便亲自送来了由周老夫人和张管家详述、由他亲手所绘的彦唯画像。依旧将赵文挚骗去照顾他娘，几个人在前院围观了画像结果。

阿泽皱眉看了半晌，这个人可以说长得毫无特点，也没有任何印象，他究竟是什么人？实际上到目前为止，关于此人只有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外加这一幅画像而已。

周怀信竟一口气画了五十多张，张张栩栩如生、一模一样。

郑远之感慨道，“怀信你确实适合此道，不该经商。”说完提笔写下了通缉及悬赏文书，叫人拿下去抄了四处张贴。

周怀信其实是带着歉意和忧虑而来，问道：“突然想要此人画像，难道是他又、又害人了？”

郑远之告知了二夫人和李老爹可能为彦唯所害、以及彦唯住处地下室发现了一具尸体之事，如何害法并没有细说。周怀信听了负疚更深，重重靠在了椅背上：“这，二夫人现在可还好？”

郑远之看了看阿泽，阿泽答道：“正在想办法。”

“对对，阿泽姑娘会有办法的。都怪我，这是我家引出的恶鬼啊……发现他的住处人去屋空后，我曾派人去大明寺打听过，那的师父从未救过此人，也没人见过他，此人就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经由我家来到了这朗朗乾坤！”

郑远之安慰道：“这些事没人可以事先料想。”

“短短时间他竟然害了这许多人……也许你们不知道，那李锔匠乃是小张母亲的青梅竹马，昨日小张回去还跟我抱怨说人都是善变的，说那李锔匠年年中元节都会到他母亲坟前送上一束狗尾草，今年却不见踪影，恐怕是将他娘忘了，枉费他娘郁郁而终，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死了……”

周怀信是个心思敏感之人，怀着歉疚和感伤并未久坐，也忘了将昨日回望山萧之感与阿泽细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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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二夫人养了大红和小黄两个宠物，竟然安安稳稳的过了好几天。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小黑提出来的，一来鸡叫那天二夫人精神状态竟好了一些，二来苏欢拿蚰蜒喂鸡那个场景还历历在目，觉着可能有点儿克制作用，没想到作用还挺长久。

小黑被训斥“好好练”的当天晚上起就不见了人影，一同不见的还有一管洞箫，玉簪倒还是老老实实的摆在原处，阿泽拿回来别在头上，同时在心中希望不要哪天传出洞箫成精的故事来。

几天后的深夜，夜阑人静，阿泽和苏欢所住客房的门竟然轻轻开了。阿泽起身一看，正是小黑作怪，在展示他开门的新技能。

他探头探脑的对阿泽招了招手：“你来，随我来。”

阿泽无奈，不想被人瞧见一根洞箫在半空中乱飘，只好随他出来，躲着门口的卫兵翻墙出去。

“你要去哪？”

“你跟我来就是了，还怕我把卖了你不成？”

小黑心情很好，不是平时油嘴滑舌一刻不停叨叨叨的那种亢奋的好，而是从容宁静的好，走在前面转着洞箫，不时回头等等阿泽，眉眼含笑。

瞧他背影轻松愉悦，阿泽未察觉自己的嘴角也向上扬起了一丝弧度。

“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

翻过河岸边的一块高地，一副恬淡美好的画卷展现在二人面前。

水面上波光粼粼，岸边一层苍翠的绿，又覆着一层星星点点的白。那绿是一片片巴掌大的叶片，上面的纹路繁复深刻，硬朗清晰。而白色的花是一串串的，每一串上有七八支花朵，花瓣修长，轻盈剔透。微风吹过，纤细柔弱的花轻轻摆动，像是另一种波光。

一阵飘逸悠远的箫声从身后传来，与这景象相和，正是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意境。

阿泽说她不懂音律，并非为了气小黑，而是真正不懂。但此时此景下，听得此曲，也难得有了一种灵魂随之飘远、自由自在的感觉。

一曲终了，余音未消，竟生出一种怅然若失来。

“给你的，拿着。”

小黑摘了一支花，阿泽接在手里：“长进不小。”

小黑面露得色，“还可以吧，”突然又认真起来，“还得多谢你的簪子，你说的对，细致观察，以及精神力。”

阿泽肯定道：“很好。”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阿泽挑眉。

“玉簪，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大一片。”说着有些兴致勃勃的提议道，“等欢欢长大了，你跟我出海好不好？”

“出海？”这人又有了什么新奇念头？

“对！”小黑望着山坡下的景致，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很生动也很真实，“我获得神智的那个地方，是一个小小的海岛，海面上有时风浪很大，但大部分时间里就像这样，只有细微波澜。我看了一段时间后觉得厌倦，可惜，离开后却再也找不回去了。以后我们再去找一次好不好？”

小黑目光灼灼，叫人难以拒绝，阿泽只好沉默不语。

“你在想彦唯的事情？”

难得心平气和，也适合袒露心事：“对。如果他找的东西与我有关，那我应该与他了解了此事。”

“但也许你只是恰好见过，也许很多人都见过。”

“对，找到他，问过便知。”

小黑有些焦急：“他的手段你也看见了，虽然二夫人脑子里的东西灵力不高，却如同附骨之蛆，也不知道《安魂》能否控制得了。到现在彦唯的人没找到，他下手的方式也没找到，对，我知道你要说很可能就是那蚰蜒卵，可是炼制和救治的方法我们仍是一概不知，明天我们顶多算是冒险一试，我我担心他还有其他阴毒手段，我……”

“嗯，说到那蚰蜒卵，当时烧的仓促了些，否则现在还可以拿来研究一二。”

“你有没有认真听我的意思？我是担心你！”

难得他如此正正经经说话，因此哪怕语气很冲，阿泽也没有生起揍他的想法，而是认真解释道：“找到他后，我会认真衡量实力，不鲁莽行事，可以吗？”

小黑明白了她是不会逃避的意思，有些失望，却也无法。

“虽然我灵力受限，却未必怕他。这样吧，我送你一样东西，也许能对救治晓芸有所帮助，不过我要试试看能不能成。”

说完从小黑手中接过洞箫仔细看了几遍，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那个形状、那些细节，一切都很清晰明了。

想好后，伸出双手在身前虚笼着缓缓拉过，一块长条形玉石随之显现并慢慢被削去了棱角，现出洞箫的外形来。再由一些繁复手势，去掉玉芯、打孔雕刻、细细描摹，一管玉箫就此成形。

睁开眼睛瞧了一下，大致不差，细节却谈不上美观，看来这个想法可行但仍需练习，不过现在这个凑合着用应该够了。

小黑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情况？凭空创造吗？这东西到底是实物还是幻影？”

这个事情其实做的挺鲁莽，远超了阿泽现如今的能力范围，眼前景物略微有些摇晃，只好慢慢倚着一棵垂柳坐在草地上：“至少别人看不见，总比一根洞箫无时无刻在天上飞好一些吧。”

“你，你没事吧？”见她脸色苍白，小黑有些紧张也有些责怪：“你逞什么强，你忘了灵魂碎裂这回事了？你能不能不要妄动精神力？”

阿泽感到有些头疼，为了让难得的和平相处保持下去，转移了话题：“不如你把《安魂》先奏来听听？你刚才吹的是什么，应该不是此曲吧？”

小黑战战兢兢接过玉箫，总觉得这是她灵魂创造之物，自己怎可能触碰到，没想到接过来之后，竟然比先前的洞箫好控制许多。他先前吹奏，是以灵力控制实物，难免有把握不畅之处，用这只玉箫吹奏两声，却是顺畅之极。

当下试奏了一曲《安魂》，如和煦阳光照在灵魂之上，杂驳愿望，向着阳光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