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1 / 1)大明的时间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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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旅长的军法处置一向很有威慑力,因此县城里一众乡绅富贾前来吊唁二夫人之时,都以为她与大夫人一样是难产而亡,对她曾经化作厉鬼之事毫不知情,纷纷劝慰赵旅长伊人已逝十分可惜所幸女儿平安要保重身体云云。

来客大部分并不认得这个存在感很弱的二夫人,悼念也无真情实意,不过是虚虚的走个过场。一天下来,赵文挚陪祭的是心浮气躁,夜晚守灵之时方才获得片刻宁静,又时常恍惚觉得他娘并未离去,明早太阳出来一切便会一如往昔,甚至回到他娘还未生病的那个时候,早上起来她已做好清粥小菜,母子俩会在阳光洒进来的窗下安安静静地吃了早饭。

同样心浮气躁的还有三夫人刘月娥。

郑远之对她的怀疑毫不掩饰,或者说根本已经不是怀疑,而是认定,就等着她露出马脚。刘月娥觉得肯定是他在旅长面前说了什么,不然不会让自己一个怀着身孕的妇人抛头露面的在前院迎接来客,而郑远之本人更是摆了张桌子在对面充当记礼的书记,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到了夜晚等待她的却不是宁静,而是担惊受怕。晓芸真的化作厉鬼那会儿她仗着胸中一股死也不能承认害人的劲头儿没觉出怕来,眼见她走了,却又怀疑起她时时刻刻就在身边来,简直夜不能寐。

————

停灵的第二天上午,阿泽依旧默默站在前院长廊的角落里。

“还没有么?”

小黑站在她身旁,对她昨晚悄悄在灵堂外陪了赵文挚一夜的事绝口不提。

“暂时没什么发现。”

“阿泽姐姐,你和小黑哥哥在找什么?”

今日是学校休息日,苏欢没有去上学,就也跟着站在一边,因为周遭气氛肃穆,她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压低了许多。

“找害人之人。”

“哦——”

虽然没有太懂,但见阿泽表情严肃,就没敢再问。

“他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警察队王队长,小黑对他上次在赌场要将阿泽和苏欢收监一事耿耿于怀,也忘了最初阿泽要进赌场时他的暴跳如雷了,当下溜达到王队长身边狠狠踹了他一脚。

王队长一个踉跄,本来在赵旅长口中他就是个小白脸,这下脸上仅有的血色刷的一下完全褪去,彻底变成了个惨白的颜色。

三夫人见他在自己面前差点儿平地摔也吓了一跳:“王队长,您没事吧?”

王队长惊魂未定,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没、没事……”,而后又疑神疑鬼的四处张望,看得三夫人也开始心慌。

阿泽对小黑的幼稚有些无语,不过这个王队长虽然慌,却并非是心里有鬼的样子,倒是那个三夫人绝对有问题。

————

“爹,我觉得我还是不去了……那赵文挚本来就看不上我,他娘死了我去凑什么热闹。”

“你姐夫家里办丧事你不去?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真是可惜了你姐!”

说话的两人正是赵旅长大夫人刘念芝的父亲恒昌典当行刘老板和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刘德昌。

刘德昌知道他爹这话的意思是在可惜他姐不是个男孩儿,可惜死的是他姐而不是他,心中恨恨的想:好像你就好到哪里去了似的,如果说我不好,那还不是因为十成十的像了你?!

不过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要不我带文宁回去吧,他一个小孩子阳气弱,来这种场合多晦气。”

眼见已经到了赵府门口了,他还在啰里八嗦,刘老板当下抬手就想扇他:“他是赵达的儿子,这个时候他不回家说得过去吗?要不是不知道被你带去了什么地方撒野,他昨天就应该回!”

刘德昌缩了缩脑袋:“是是是,我去、他也去,总行了吧。”

跟在后面的赵文宁基本没听到他俩一如既往的争吵,只觉得眼前是一片单调耀眼的白,本来就不是很熟悉的家更加面目全非。他数了数挂在大门右上角的纸扎,39张,去掉天一张地一张,原来她今年37,比自己没见过面的母亲大上5岁。

刘德昌在心里的评价一点儿没错,赵文宁这姥爷也是个一样没正事儿的,一路上刘德昌不啰嗦的时候,刘老板就兴致勃勃的给赵文宁讲丧葬仪式。从寿衣、寿木,到报丧、入殓、纸扎,再到设灵、殃状,包括后面的打墓、起灵、浅典、下葬,甚至烧七,讲的是头头是道,好像不是来吊唁,而是进行民俗考察,讲的赵文宁很想张口问一句:我娘死的时候那些都做到了么,是谁端的烧纸盆、又是谁打幡、谁扶灵。

————

三夫人正在王队长的影响下疑心生暗鬼,就看见刘德昌迈进了大门,心里一突,连忙调整表情打算给他一点儿暗示。没想到这刘德昌真是个神经敏感的草包,三夫人还未收拾好的惊惶表情立马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经,当下吓得一边倒退一边张嘴,话没说出来,直接绊到门槛摔出了大门去,还顺道把刘老板拽的一趔趄,刘老板恨不得当场给他补上一脚。

“就是他了!”

小黑点点头:“确实很可疑。咦?他不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当街调戏你的登徒浪子?!等我去教训教训他!”

“等等,不急于这一时。”

小黑了然:“哎呀,天呐,你果真是个心思深沉的女人。”

“这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小黑一时无言,不知该为她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开心,还是应该为她如此记仇而感到忧虑。

俩人斗完嘴,发现苏欢有点儿奇怪,竟然偷偷往立柱后面躲了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跟着登徒浪子进来的那个小男孩儿。

“你认识他?”

苏欢点点头,小声答道:“对,赵文宁,学校的一个小流氓。”

俩人一对视,于无声中先感慨了一下赵旅长的二儿子竟然是个小流氓,又暗叹了一下小小年纪一表人材可惜可惜,接着开始担心苏欢被他欺负,体会了一把老父亲老母亲的心情。

————

赵文宁却没有往这边看,也没有回头看他舅舅闹出的大笑话,而是直直的穿过覆盖了两进院子的灵棚,一种他还不会形容的名为哀戚的感情油然而生。

灵堂里一个大大的“奠”字贴在供桌后方的方牌上,字是黑色的,在白色方牌上特别醒目。自己爹依旧穿着军装,腰上系了一条白布,而大哥赵文挚披麻戴孝,脸色苍白的跪在灵案前,头边就是他娘的棺材。

赵文宁从来没有见过他自己的娘,能走路起就跟那个被姥爷天天骂不成器的舅舅混在一起,吃喝玩乐,撩猫逗狗,一直都没觉得没有娘有什么不同,该玩的一样都不少,还省了有人啰嗦。平时偶尔见了赵文挚和他娘母慈子孝,还学着他舅舅的话,口头鄙视他俩假模假式。可是今天这个场合下,往常看见赵文挚时那些别别扭扭的感觉好像突然间没了,走上前少见的叫了一声“哥”,叫完觉得委屈,两兄弟抱头痛哭了一场。

赵旅长站在旁边总感觉这哭法好像他俩成了孤儿似的。正在尴尬之际,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当下把尴尬转成了火气,端看倒霉的谁。

“吵什么吵!”

到了前院一看,正中央赫然摆着一个铁笼子,里面一个披着破烂斗篷的长毛怪物缩在角落里,当下气不打一出来:“干嘛呢?耍猴吗?!”

带头的警卫队长欢天喜地的过来汇报:“报告旅长,前段时间您带我们搜山找的怪物被我们抓到了!”

这几个人正是当天在溪水边围观过战山萧、杀妖狼的旅长亲卫,二夫人病重期间旅长怒气冲冲的带着他们搜了好几天山,大家皆以为二夫人的病与这妖怪有关,虽然人没能救成,但今天好歹能给二夫人报仇。

赵旅长看着眼前这憨货简直想吐血:“抓到了你们想干什么?!”

“报告旅长,我们听您的吩咐!”

赵旅长大怒:“拉远点儿毙了!现在,马上!赶紧滚,别在这给老子捣乱!”

憨货警卫队长吓了一跳,赶紧招呼兄弟们把笼子抬走。

“等一下。”

“阿泽姑娘?”

赵达虽然是个粗人,但这两天也明显感觉到这个阿泽对自己似乎有些敌意,没想到这会儿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却见她绕着笼子转了一圈,一伸手将那重伤怪物的兜帽扯了下来,下面一张长满棕色短毛的扭曲的脸,院中来祭奠的一众宾客纷纷躲避,包括正在揉脑袋的刘德昌和刚揉完屁股的王队长。刘德昌看见阿泽一愣,奇怪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赵达府里,因为脑子里邪念十足,立刻将当天赵文挚为了这个女人挥斥自己这件事联系在了一起,觉得又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那怪物拼命躲避,阿泽松手之后,立刻又将兜帽拉了上去。

阿泽放过了她,对赵旅长道:“可以把它交给我处理吗?”

赵旅长一愣:“交给你处理?它烧死我5个人又重伤好几个,我……”

“不是它。”

“不是?什么意思?”

“不是,烧伤周老夫人的也不是它,它身上的灵力放不了火,伤人的是在溪边所见的那一个。”

赵旅长的眼力和记忆力是很惊人的,经她这样一说,稍一回忆就想起了这两个怪物的不同,相比较而言,溪边的那个怪物虽然可怕,样子却反倒比眼前这个周正一些。犹豫了一下:“好吧,不过你得保证它不会伤人。”

阿泽点点头:“好,我带走——”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门外小兵一声高喊:“周少爷吊唁——”

笼子里的锁链哗啦作响,那怪物努力缩成一团,用破破烂烂的斗篷将自己罩住,好像来的不是周少爷,而是索命的白无常。

周怀信一进门也是一愣,当下就看见了那个显眼的笼子和站在笼子边的阿泽。

阿泽看着周怀信小声跟笼中的怪物说道:“如果你老实跟我走,我就不告诉他。”

那怪物摇了摇锁链表示同意。

“咦,这是个什么情况?”

小黑刚兴致勃勃的围观了赵文挚和赵文宁二人的抱头痛哭及兄弟和解,正打算回来跟阿泽汇报那赵文宁还不算是太坏,只是缺乏管教而已,就看见了院中这么个情况:“这不是平白送你一碗血的那位吗?”

阿泽没理他,而是对走过来的周怀信重复了一遍刚才对赵旅长说过的话,周怀信并非不相信,但还是有点儿不想离去的样子:“阿泽姑娘,小张告知你在墓园所见的,正是它,我总觉得,有点儿奇怪……”

“你是指它并未伤害你们吗?一来它与你们无仇,二来彦唯不见踪影无人操控,自然不会平白伤害你们。”

“可是我娘她……”

“待我查清楚再告诉你可好?”

周怀信不便在此场合下细究,只好说过几日再详谈。

他此来除了祭拜奠仪,还送了赵文挚一张他娘的画像,惹得赵文宁一阵委屈,好在他也是见过赵文宁母亲的,在后院又画了一张他娘的画像给他。赵文宁发现他哥是眼睛像他父亲,内双并眼尾有些微微上挑,而整个轮廓却像他母亲很柔和;而自己正好相反,轮廓和父亲一般无二,眼睛却像自己的母亲,只是缺乏母亲那种坚定,恍惚觉得如果母亲还在的话一定会好好看顾自己,不会像现在这样长成了外人口中的纨绔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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