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寂静无声,大臣们屏气凝息,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文官们多是饱学之士,自然知道汉高祖的事迹。
一些武将即便不懂,此刻也都感受到了大殿气氛的异常。
孔颖达双腿发颤,很想就此跪地不起。
“陛下,何出此言?”
孔衍眉目不动,缓缓问道。
“朕跟汉高祖刘邦并列第三?”李世民脸色难看,渭水之盟是他心中之耻,前日李婉顺揭开了这道伤疤,现在孔衍再一次的借机嘲讽,他如何能不怒?
“有何不可?难道陛下以为不配跟汉高祖同列而居?”
孔衍话音一落,大殿登时沸腾起来。
“大胆小贼,陛下何等人物,岂是刘邦那小人能与之并列的?”
“陛下文治武功,四海归服,谁敢不从,小小商贾不通人性,竟将陛下跟刘邦并列?简直是大逆不道!”
“陛下早怀远略,兴大慈悲,拯济含识,平定海内,风教遐被,德泽远洽……岂是刘邦可比?”
“小小商贾谁给你的勇气敢评论陛下?陛下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堪称真正的千古一帝,远胜秦始皇!”
“陛下具凌驾四海之气,抱震撼八荒之才,自秦王时便可比迹汤武,登极以后庶几成康,下贱商贾,何以评?”
“……”
李世民的脸红了,也不只是激动还是腼腆,他看着慷慨激词的文官们,一时间整颗心都被巨大的满足感充斥着。
“原来朕在他们心中竟然是如此形象!”李世民觉着自己以往似乎太过于忽视这群文官了。
前方三省六部的几位一品二品大员,全都低下了脑袋,沉默不吭声。
“行商十余年,本少爷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孔衍嘀咕了一句,正巧让他身后的几位大臣听到。
自然,龙椅的皇帝陛下也清晰的听到了。
李世民脸若有若无的笑意僵硬住了,紧接着涨红起来。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
大殿为之一静。
“臣在说,陛下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大唐!”孔衍懒洋洋的说道。
“陛下,他刚刚将您跟刘邦那小人并列千古第三,这是大不敬,应诛他九族!”御史台刘义再次跳了出来,满脸愤懑道。
“如何大不敬了?”孔衍转身,突地冷喝道。
众臣心惊,不少人被吓了一跳。
刘义瞪目而视,冷声道:“你一下贱商贾,有何资格评论陛下?还将陛下跟一无赖小人并列,这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就是我这个下贱商贾,捐赠五百万两白银,方才解了关中燃眉之急,你这位高贵的御史又做了什么?”
孔衍语气森冷,脸露出讥讽神色,“据我所知,那五百万两白银,经过你们的层层克扣,到了灾民手中,还不足一百万两!我这商贾下贱,你们又何以爱财?”
“一派胡言,本朝吏治清明,万臣一心,你口出妄语,诬陷朝中大臣,该当何罪?”刘义正气凛然,唾沫星子乱飞,眸中泛起浓郁的杀气。
“嗤~”孔衍嗤笑,鄙夷道:“吏治清明?那何以国库空虚?”
“这有何关联?”李世民皱眉。
户部尚书韩仲良眼皮狠狠的跳了下,出列道:“陛下,国库进出的每一笔账,都会登记在册,绝没有丝毫的错漏之处,更不存在官员贪污国库的现象!”
孔衍转身看向韩仲良,似笑非笑道:“你确定吗?”
韩仲良瞪眼,怒道:“每一笔账,都会经过三层审查,怎会出错?”
“且不论你们户部落后的记账方法,我且问你。”孔衍淡淡道,“诸如本次赈灾,使用的是哪种粮食?价格几何?从何处购买?”
韩仲良顿了下,迟疑道:“这……”
他一户部尚书,堂堂正三品大员,主管全国户口、赋役方面的政令,对赈灾具体情况怎会了解?
“尚书大人公务繁忙,恐怕还管不到赈灾具体事项。”孔衍轻笑一声,转而看向长孙无忌,笑问道,“长孙国舅可知?”
长孙无忌皱眉,平静地看了孔衍一眼,摇头道:“不知。”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阴阳怪气的。”李世民有些不满。
孔衍摸了摸鼻子,沉吟片刻后,道:“陛下是想听赈灾的事,还是臣将陛下跟汉高祖并列千古第三的事?”
“一个一个的说。”李世民黑着脸。
“那…先说哪一个?”孔衍继续撩拨。
“赈灾。”杜如晦沉声说道,将李世民的怒火打断。
“赈灾。”孔衍轻吟一声,淡笑道,“诸位大臣多是经历过战乱,见过人间疾苦,应知人一旦饿极了,什么都吃。”
“关中大旱,千里秦川沃野,化作一片旱土,百姓流离失所,为了一口粮食,贩卖儿女屡见不鲜。”
“更有甚者,易子而食!”
李世民皱眉,道:“赈灾款项已经下拨,关中各地都已经开设粥棚,你说的太夸张了。”
“臣那五百万两白银若全用在关中灾民身,确实可解关中燃眉之急。”孔衍淡漠道,“但臣刚刚已经说过,五百万两白银,真正用在灾民身的不足一百万两。”
韩仲良眉头拧了起来,沉声道:“那五百万两,每一笔都有记录在册,如何会被贪墨?”
孔衍低声笑了声,再次走到长孙无忌身前,看着他问道:“长孙国舅可知,如何贪墨救灾款?”
长孙无忌眼睛眯了起来,冷冷道:“不知。”
孔衍淡然一笑,转而看向杜如晦,摇头道:“杜仆射一向清廉,决计不可能知道。”
杜如晦:“……”
“老夫不知,执戟郎有话不妨直说。”房玄龄在孔衍的目光凑过来时,提前笑道。
孔衍轻轻颔首,转而望向李世民,试探着问:“陛下……”
“朕不知,有话快讲,有屁就放!”李世民瞪眼,黑着脸没好气的道。
孔衍投了个鄙夷的眼神,转身看向群臣,淡淡道:“户部账目作假,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在这跟你们讲,估计你们也听不懂,徒费口舌,我就跟你们讲一些听得懂的。”
李世民:“……”
满殿大臣:“…………”
满朝文武被一名商贾鄙夷,还无话可说,这是大唐开朝以来头一次。
有些户部郎官欲言又止,想到对方是大唐第一首富,必定精通各种做账手法,与之争论,很可能引火烧身。
故此,满殿寂静,无一人反驳孔衍这话。
“人分士农工商,三六九等,官分九品,粮食亦有专门划分。”孔衍声音在整个大殿响起,“如陛下,作为大唐至尊,吃的自然是最等的精粮;
想来长孙国舅吃的跟陛下相比,也不逞多让,最多相差一线;
而如杜仆射这等清廉之士,所食应差三等;
普通百姓有余财者,逢年过节会吃精粮;家贫之则食糙粮……”
“还有专门喂牲口的粮食也有具体划分,我就不再这一一诉说了,想来诸位大臣懂得也不多。”
满殿大臣:“…………”
李世民:“……”
“言归正传。”孔衍转身看向李世民,问道,“陛下可曾规定过使用哪种粮食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