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哪怕一次感冒，一次牙痛，一次失眠，都有可能诱发她严重的症状。比如，心跳加速，心肌梗死。即便她现在得到最好的治疗，确保如上的小情况不会出现，最终她也会因为心力衰竭而死。”

叶江月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她呆立原地，恍如失去了知觉。只有晶莹的泪水慢慢的从她俏丽苍白的脸上滑落下来。

秦树桐看着失神的叶江月，梨花带雨，甚是楚楚可怜。不知是出于恻隐之心，还是为美人绝美哭态所惑，他伸手揽住叶江月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

“别哭了，我再来想想办法，你要勇敢一点。尽可能让老人家在人世最后的时间活的轻松一点，有质量一点。”

此话让叶江月更是失控，她泣不成声，语不成句，边哭边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严重？怎么会一下子这样严重？她本来并没有心脏病。”

秦树桐长叹，说：“怎么会一下子呢？老人家这个病明显是累积很久了，过于劳累，过于紧张，过于忧郁，受到连续刺激，都会导致心脏病。当然，她不是先天性的心脏病，不会遗传，你放心。”

叶江月哭泣：“这些都怪我，是我不孝。”

秦树桐轻拍叶江月的肩，说：“别自责了。多想无益。”

秦树桐不经意间抬头，忽然看到了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熟悉的挺拔人影，一丝阴郁的笑掠过他胖胖的脸。

秦树桐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抚上叶江月的秀发，动作亲昵，低头继续安慰：“好了，别哭了，会好的。”

这个动作在远处遥立的人看来，秦树桐好似在亲吻女人的秀发。两人关系匪浅，亲密非常。

陈瑞天双手入兜，冷冷的看着他们，程特助跟在身后，左手捧着鲜花，右手拿着礼物。此刻进退不得，尴尬为难。

叶江月虽然情绪激动，也感觉到在秦医生肩头哭泣甚为不妥，于是抬起头，擦擦泪，回到了母亲的病房。

江梅已经入睡，叶江月拧暗了灯，独自坐在床头守着她。看着母亲脸上纵横的沟沟壑壑，一道道，一行行，就像这辈子母亲走过的那些坑坑洼洼的路。那么长，又那么短。那么慢，又那么快。

人啊，究竟是为了什么，翻山，越岭，涉水，渡河，到头来究竟要到哪里去？妈妈，你要到哪里去？你走了，我又该怎么办？

突然，江梅惊醒，她睁大着恐慌的眼睛，看着叶江月，嘶哑着嗓子，说：“这是哪里？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去找我老公！”

叶江月握着母亲的手，柔声安慰：“妈，我在这。你别怕。”

“我不要你，我要我老公，我要我的小月。”江梅甩开叶江月的手，眼睛里蓄满泪光，声嘶力竭。护工和吴斌闻声过来帮忙，叶江月示意他们退下。

“我就是你的小月啊，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找你老公？”叶江月继续低语安慰。

“去河里，他在等我。”江梅口齿含糊清楚，脸上浮现凄恻温暖的笑。

叶江月的泪水倾泻而下，她抹去满脸的泪，对昏聩的母亲的说：“妈，这里就是河，爸爸就在这里，他才离开一会儿，马上回来。你睡吧！”

江梅疑虑的看着叶江月，喃喃自语：“才离开？是的，他才离开。”

叶江月带着笑，含着泪，柔声说：“可不是，爸爸才离开，马上就会回来的。你安心睡吧！”

江梅继续对天花板喃喃低语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睡去，她的脸上有一种安心的平静。似乎已经等到了丈夫。

叶江月知道，母亲要去的，不是一个地点，而是一段时光，一段夫妻恩爱的幸福时光。

父亲叶飞是村里的民办教师，喜欢看书，待人斯文有礼。是村里少见的读书人。为了表现对妻子的爱意，叶飞别出心裁的把江梅的姓也加入女儿的名字中，表示这是两人爱情的结晶。这在那个当时尚且偏僻落后的小村庄是极为少见的。

和其他村里的男人不同的是，叶飞很是宠爱老婆孩子。叶江月很小的时候，就不惜血本，买了大堆的世界名著，诗词歌赋给女儿阅读，从小培养幼女阅读和书法的兴趣。村里人大多重男轻女，对此都很不以为然。女儿嘛，赔钱货。难道还要去考状元？

叶飞对江梅很是呵护，经常用微薄的工资给老婆买新衣，买化妆品。那时的江梅，是全L镇最漂亮最幸福的女人。只是花香招蝶，家中横祸忽至。一切的温馨美好记忆在初二那年戛然而止。

自此，叶江月颠沛流离，江梅终身愧悔，椎心泣血。此刻，被自责内疚和折磨摧残逼疯的江梅，终于可以放肆的追念亡夫，渴望再回到有亡夫的那段时光。

窗外有一只细小的蟋蟀低低在叫，西风怒吼，狂啸着从窗边穿过，进入更深更黑的夜里。

叶江月守着母亲。神情凄惶。茫然无措。

有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叶江月抬头，是陈瑞天。不知何时，他来到了病房。

陈瑞天心疼又严厉的低声说：“回去休息！”

叶江月知道他是对的，耗在这里能解决什么问题？明天也许还有无数个难题，没有休息人会垮掉。

叶江月起身，轻声关照了一下护工，慢慢转身离开病房。

陈瑞天的路虎车停在医院门口，小马正在副驾上等候。他原本气恼看到的一幕，在车上等了很久，后来见叶江月总不下来，才亲自上去。

叶江月头靠着车窗，有气无力的说：“送我回去，谢谢。”

但是小马还是一路把车开回了陈府。

叶江月无言的看向陈瑞天，陈瑞天沉声说：“你要吃点东西。李妈准备好了。”

已经快晚上十点，陈府一楼依然灯火通明。餐厅里已经备好各式各样的菜肴。

叶江月全无胃口，食不下噎。为了不辜负陈瑞天的美意，叶江月还是强自吃了一点。陈瑞天也不勉强她，自顾自吃着。

全无昨晚的体贴温柔。

这让陆管家和小兰等人都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