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一边被扶着坐下，一边还在心里犯嘀咕：这余贵妃的画风，怎么和自己听说的完全不相符啊？都说她平日里与人接触甚少，甚至到处传说她为人乖张，苛待下人，今日一见却……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侯夫人为何这般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是……啊！不对，我……哎……是这么回事儿……”林郁没防备余贵妃会来这么一句，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嘴一瓢就把实话说出来了，索性也就直接承认了。

余贵妃见了林郁自顾自恼了，觉得甚是有趣，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在这宫里呆久了，别说你分不清孰真孰假，就连我们本人都快要分不清了……”

余贵妃说着说着，似乎渐渐陷入了回忆之中，绿薇见状，悄悄示意站在近处服侍的宫人们都下去，绿蓉也寻了个机会上前，请着青芯和青翠去旁的地方吃点茶。

青芯来前可是得了侯爷的死命令，让她牢牢盯住林郁周围的人的，此刻轻轻看向了林郁，见她微微颔首同意，才带了青翠跟着绿蓉下去了。一时间，廊下便只剩下了余贵妃、绿薇和林郁。

“侯夫人觉得我沧儿如何？”余贵妃轻轻端起了眼前的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问林郁。

“六皇子天资聪颖，进退得当，将来可堪大任。”林郁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一双眼迎着余贵妃的目光看了回去。

“好，好一个进退得当！你林郁倒是聪明，早早就为我六皇子定好了未来的路！”余贵妃依旧带着笑，但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人觉得有些刺耳。

但林郁表示自己可是吓大的，余贵妃的阵势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但经过刚才进门那一遭，这次林郁可是淡定的多，不仅没被气势压倒，甚至就这么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敢当，贵妃娘娘既然和我一样，都不想这样一个好孩子成为这皇室之争的牺牲品，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呢？”见着余贵妃没什么大的反应，林郁觉得自己赌对了，余贵妃刚才的话语全部都是对自己的试探。

“大胆！这是贵妃娘娘，你怎得敢如此说话！”绿薇心底对林郁这样的脾气是服气的，但她还是不能允许任何人践踏余贵妃的威严，此刻上前一步，厉声训斥。

“罢了罢了，绿薇啊，咱们可别端着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侯府夫人，是将我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了。”林郁发现，这个余贵妃其实很爱笑，一双眼弯成月牙一般，白净的脸庞上透出一抹红，甚是好看。看来这云沧的长相是十足十挑了她的优点长了，看上去才会那般秀气灵透。

“侯夫人觉得我家沧儿有没有登顶的命数？”她也不和林郁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发问，林郁心下大骇，觉得今日这趟怕是要被拉进一滩浑水里……

“咋说呢……”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心里琢磨着说不说，说多少……更是担心两人此刻说的这些会不会是被有心之人安排的，或者说着说着，云昭帝就突然从暗处闪身出来，当场给自己推出去斩了。

还不等她做出决断，余贵妃倒是先开了口：“侯夫人莫怕，我这院子在这宫中最是偏僻了，而且我绝无害你之心。”见林郁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上了一句：“我的沧儿很是敬重你，我如此疼爱他，定然不会让他失望的。”

提到云沧，余贵妃眼神中的温柔更多了几分，看得林郁的心也软了下来。曾经她采访过一位为去世儿子申冤多年的母亲，她也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不是不可能……但我个人觉得没必要……”死就死吧！林郁这般想着，将自己的心里话吐了出来：“做一个闲散王爷未必不好，迁宫别居，等着未来将您也一并接了去，在自己的府邸里面过自己的小日子，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熟读历史的林郁知道，当皇帝虽好，但过程艰辛不说，当上了皇帝反而会失去自由，这样的人生其实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小李子果然没说错，侯夫人你真的是个明白人。”余贵妃听了林郁的话，有些激动地往前凑了凑，看得绿薇有些心惊胆战，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从这椅子上摔下去，赶忙做出了一个扶的动作。但见到余贵妃没有大碍，这才又悄悄收回了伸出的手。

林郁将这些细节尽数收入眼中，心下奇怪，表面却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余贵妃的后话：“那日沧儿回来，将你说的话细细学给我听，我便有些激动。说真的，我相信我的沧儿是这天下一顶一的好孩子，但我又怕，他因为生在皇家，会被有心之人逼上一条不属于、也不适合他的道路。就像我，嫁到皇家，很多事情，我没得选……”

“所以贵妃娘娘此刻召见我是……”

“我只有一句话，如果我的沧儿没有害人之心，你能不能尽全力保住他不受到他人残害？”

林郁一开始以为，这余贵妃是想让林郁多交云沧一些本事；后来听她说到皇室之事，又以为她是想让林郁教云沧不争不抢……可现在局面突然变成了把云沧的未来交给自己守护，她是真的慌了。自己还得靠着自家侯爷大叔庇佑才能好生生活着，此刻在沾染这些事儿岂不是主动加速自己凉凉的节奏？于是她赶忙开口拒绝：“贵妃娘娘？您这话臣妇不是很懂……宫中有圣上，还有您在，我夫君只是一介臣子，这事儿——”

可她还没说完，就被余贵妃打断了：“保不保得住是一码事，你愿不愿意是另一码事！你且说，你愿不愿意帮我保住这个孩子就好？”

“这……臣妇愿意是愿意，云沧这孩子虽然因为生在皇家，有些观念被养歪了，但是人品贵重，而且讨人喜欢，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臣妇和我家侯爷的能力真的有限……”

“无妨，”得到了林郁肯定的答复，余贵妃仿佛满足了心愿一般，长长舒了一口气，向后瘫回了座位中，“谢谢你，谢谢。”她依旧温柔的笑着，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画面，看在林郁的眼中，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可她却又说不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并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情，只是就云沧在学堂的一些琐事聊了许多，大多时间里，都是林郁讲着，余贵妃用手撑着下巴仔仔细细听着，再不时提一些小问题。

她事无巨细地问着，似乎要将有关云沧的事情全都细细刻在自己的脑海中一样，这样的状态让林郁更加觉得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