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洐和云沧住的院子是蒋梓兰安排的，名叫酌青院。两人跟着青芯来到院门前的时候，云洐抬眼看了看这院子的名字，心里对林郁刚才言语的隐约怀疑，也渐渐消散了：大圭白璧男儿事，小酌青灯兄弟情。侯夫人给他们安排这个院子，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再往院子里面看去，靠着院墙的部分有一小片的竹子，竹子的影子倒映在水池中，虽然整体造型不若公众那般精致，但胜在简单清净。在院子的另一边，有一个小型的比武场，边上立着木桩和各色武器，想来是为了满足两人早起练功的需求。

“就是这里了，两位皇子的随身物品先前三太太已经让人安排进各自的房间里了。”青芯仔细地给两人介绍道：“侯夫人的意思是，四皇子您是兄长，住东厢房；六皇子住在西厢房。因为此前这院子是几位爷小时候住的地方，所以中间正厅一直用做书房，如今你们兄弟住进来，侯爷的意思是要专注学业，少与群臣来往，故而就保留了原样。如若两位要见客，可以借用府内的会客室。偏厅是用膳的地方，小院后面有小厨房，两位宫中带出来的补品已经送过去了，人员也都安排好了。”

“替我们兄弟谢过三太太和侯夫人，用心良苦了。”云洐端着一副笑容，跟青芯道过谢后，送走了她。两个人进了正厅，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四哥……”在一众兄弟中，云沧和云洐的年纪相差不大，平日里关系也还可以，此刻骤然离开了宫里，他对云洐还是很依赖的。

“沧儿别怕，好在咱们兄弟二人还在一处，彼此还有个照应。”云洐安抚地拍了拍云沧的手安抚道。

两人在原地默默坐了几分钟之后，云洐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应该和云沧解释一下当时的事情：“我当日并不想去飞鸾宫的，你信我吗？”

“我母妃其实很嫉妒贵妃娘娘，她觉得自己家世不差，又自负美貌，和贵妃娘娘又是同年入宫为妃，甚至就连儿子也生得比贵妃娘娘早。所以总是心里不平衡，认为自己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但我不是这样想的。”云洐也不管云沧会怎样想了，自顾自地将心里压抑许久的话都倒了出来：“她日日让我同你比，同五弟比，甚至同太子比，却根本不管我心里的想法。”

“所以四哥无意同我们争斗吗？”云沧听见云洐的这番话，也没绷住心里的想法，直白地问了出来。云洐猛然抬头，看向云沧的云沧的眼睛，发现后者的眼里全是真诚，他瞬间有些恍惚。

他想起丽美人总是想不通为什么云昭帝会如此宠爱云沧，他明明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也不是最努力的那一个，却占据了父皇对儿子们最多的爱意。他如今是明白的。这孩子的直白和真诚，就是叫父皇最喜欢的一点吧。而自己和其他兄弟们，连同他们的母妃，每日都处于一种争斗的状态之中，自然没有这份从容和自在。

“可能我内心里也是想争的吧。”想到这里，云洐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连我自己心里都觉得大哥只是占了长子的光，才成为太子。如果有机会，想来我还是会争的吧。”

“那你会杀掉我吗？”云沧的后一句话，让云洐更加惊讶了：“母妃说，我们生在皇家，本就亲情淡薄，但我不想这样想。侯夫人也曾经和我说过：兄弟之间，只有输赢，没有生死。”

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一双眼便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云洐。书房的布置，两人的书桌是面对面的，此刻两人分列在各自的书桌旁，正好是面对面的状态。

“只有输赢……没有生死……”云洐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别样的感觉。

“我母妃说，每个人都想要成为最好的那个人。你我兄弟六人，谁有这个想法都正常，但想不想是一方面，有没有这个能力是另一方面。从前我也是想的，但年纪上我是最小，体能上我不如二哥，才学上我不如你，从各方面来看，我都不是最佳的人选。所以现在我不想了。”他扯出一个真诚的笑，对着云洐继续说道：“做一个闲散王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要我母妃能好好的，我能好好的就好。”

“所以四哥，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被迫站在了权力的两端，我希望我们都能给彼此留有余地。”云洐听着云沧的话，心里震撼极了。他从没和云沧聊过这么多，从不知道，自己这个不满三岁的弟弟，竟也知晓了这么多关于皇位的事情，这种成熟和冷静，或许就是他们生在皇家的悲哀吧。

许是因为两人孤零零流落在外，又或许是因为云沧过分的真诚吧。云洐和云沧人生中第一次，展开了深深的交流。立在门外的小李子和伺候四皇子的内侍小魏子，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许诚侯夫人这样的安排果然没错，彼此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要打打杀杀，还是抱团取暖更好一些。”

“是啊，此前丽美人就常常要求我们几个伺候四皇子的人留意着各位皇子的动态，生怕他落后于人。可我们皇子也不是铁打的，日日都要比其他人多读好几个时辰的书，硬生生靠党参吊着精神，人都熬瘦了。”小魏子也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们方才跟着青芝打扫房间的时候，青芝就暗地里将许诚侯府的态度表明了：两位皇子将来如若真的要去争抢皇位，那必须是两位皇子自己下的决定。要是有人为非作歹，试图趁着两位皇子年纪尚小，通过洗脑掌控这两个孩子的人生，她就弄死谁。

当时他们两人还被“弄死”这个词吓得腿软，现在看看两位皇子亲昵的状态，想来侯夫人是故意让他们彼此交流，早早达成共识，认清现实。这般的做法，虽然有些过于直接，但说不定才是能够保住他们兄弟情，让他们能够再此番困境中彼此扶持、彼此保护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