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条鱼下肚,长秋雁倒是早忘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咂咂嘴,表示十分满意。
他拍拍衣服上的草木屑,毫不矜持地背对淮憬躺下:“怎么,鬼兄你也是闲的麽,孤身在这里游荡,倒是不怕我把你捉回天牢?”
淮憬随手捻一根长秋雁身上抖落的细草,往火堆上轻飘飘一放,火堆就像被扼住一般,突然熄灭,留下一撮烟,悠悠的飘散在两人之间。
淮憬目光盯着一处:“鬼界没有天界那诸多规矩,也没有什么大事非得我去做,反倒是代神君你,费尽心思跑到凡界,不怕你那师弟念叨?”
长秋雁背对他翻了个白眼:“你管的倒是宽的很,那代神君位置可不好坐,每天被宗南华抓着批改公文,文武神官像极了坊间的妇人,除了闲话就是明里暗里的讽人,当真是百无聊赖。”
淮憬听着好笑:“你这话说的倒是有趣,这天下的修士,上至神官,下至门生,谁不想坐上这个位置?你倒好,这一百多年先君传位给你,你反而是不愿意了,非给自己扣上个代神君的名号。”
长秋雁“哎哟”一声,伸展四肢侧身躺平:“说是神君,每天被人管束着,万事万言都诸多顾忌,每日因为这么些大大小小的破事都够烦了,想必换成你,也是耐不住的。”
淮憬一笑,似是无可奈何:“这话倒是没错,你我不是心怀家国天下的人,还不如……”
长秋雁打断他,吊儿郎当地接上话茬:“不如游历凡间这山水风情,看看美人,偶尔共度良宵……哈哈哈哈,鬼老板,你也是个情趣之人吧,凭着这皮囊,也能骗不少姑娘小姐吧!”
淮憬还是一副不咸不淡,波澜不惊的微笑样子:“嗯?”
长秋雁也没心没肺地抛了话:“鬼老板喜欢的是哪种女子?是温柔贤惠善良体贴的那一类,还是热情似火知晓情趣的那一类?不瞒你讲,我认识的姑娘不在少数,倒是可以给……”
抬头对上那柔似春水的一双眼睛,长秋雁的话又被接过去:“我对那些姑娘,可没什么兴趣。”
淮憬似有似无的眼神瞟过长秋雁。
长秋雁话中多了些不善的讥讽和警惕:“哦,我倒是忘了,鬼老板您口味独特,连我这般的男子都是不放过。”
淮憬打开折扇,移开目光,也是同样阴阳怪气道:“不敢不敢,您这般,您哪般?谁人不知您这位代神官天人之姿,多少下界女修都是奔着您而去,嗯?”
这段奉承猝不及防,说的长秋雁一时伶牙俐齿也无法回应。
淮憬“哗”地收起扇子,在手里打转,在空中抛起,带着一阵细风,指向长秋雁:“哈哈哈……代神官您这般风姿,倒是不怕我把您捉回我鬼牢?”
这话熟悉的很,但他听着有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滋味。
长秋雁干笑几声,企图混过这个话题:“呵,这玩笑有趣的很……太阳毒辣的紧,教人想找点酒水解渴,就先不奉陪了。”
长秋雁爬起来,扶了下佩剑,转身想走。
淮憬亦步亦趋,倒是先一步走在了他前头:“有雅兴,不知可否与代神官同饮?想必代神官不会介意吧,还请您指教哪家的酒更醇厚?”
长秋雁下至凡界,身上没带多少盘缠,除了住店的几两银子,他身上别无他物,所以才有闹市说书赚几分碎银的一幕。
长秋雁正愁没人付账,看着身边雍容华贵能比天子的淮憬,沉默一时没有拒绝。
“古道边”是城里比较老牌的一个酒馆,菜肴丰盛,酒香纯正,走到门口都闻得到门内传来的酒气。
但是这店内人却很少,大厅只有几个外乡旅客坐着闲聊,楼上雅间也不过两三间拉着帘子。
贵,这家店的特色就是贵。
盐水鸭,桃花酿,就连一盘花生米的价格都是其他店的好几倍。
这里是许多富人家办宴席请客的地方,吃一顿常饭选在这里着实是败家了些。
长秋雁也不过偏爱这里的酒,偶尔偷跑下来买个半斤带回旅店喝,天界没人会酿酒,也没人有闲情酿酒,偏偏宗南华那个死板的小狐狸也不肯替他下来买酒,只好趁偶尔宗南华出门办事下来寻点酒喝一喝。
淮憬随意吩咐了几个下酒菜,又要了三斤桃花酿。
“噗”,长秋雁一口茶水哽住,“三……三斤!”
淮憬让小二退下,回头笑道:“怎么?听闻代神君您不胜酒力,那小酌两三杯应该还是没问题吧?”
长秋雁嗤笑:“不胜酒力?鬼老板您听到这些传言倒是有些出入,我素来最爱美酒,这千年来喝的各式美酒不在少数,还很少有人灌得醉我!”
小二手脚麻利,抱了三个头颅大小的酒罐排开在桌上,取了酒碗倒上。
酒香四溢,比平常还浓郁几分,长秋雁顾不得吃菜,和淮憬夸赞了几句桃花酿有多好喝之后,就一碗接一碗灌了大半罐下去。
淮憬把手中一直把玩的扇子收进袖中,给自己又添了一碗,朝长秋雁颔首适宜:“代神官与我倒是有缘,若非身份处境不同,倒是想与你结拜个兄弟……敬你几杯。”
长秋雁喝的正开怀,也是回敬:“道不同,不相为谋;道相通,千里相邀。”
淮憬慢慢晃着酒碗,浅浅的抿着,看着不到一炷香就见底的酒罐。
长秋雁眼前雾蒙蒙的,说话也开始放大了声音,眼眶红了一圈,盯着淮憬开始胡说话:“淮憬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是个断袖呢?这男人不喜欢温香软玉,男人硬邦邦的有什么好?”
淮憬那一罐也几乎见底,但是他依旧坐的端庄,脸上笑容也没有一分变化,看起来假的很,却又温顺谦和的挑不出毛病。
视线渐渐模糊了,长秋雁眼前的画面就像是水晕开的丹青,最后糊开,只剩淮憬上扬的嘴角看起来依旧清晰。
“有些不妙”,长秋雁意识到有些问题,但他脑海已经越来越重,听见淮憬在轻轻喊他。
“长秋雁”淮憬黑色袖口的金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最终只有一片漆黑。
淮憬站起身,笑意终于蔓延上眼角,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这天天嗜酒成性,偏偏醉起来对谁都没点防备,是说你心大呢,还是傻了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