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不到酉时天色已经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魏珏从药铺里回来，脱下蓑笠，浑身已湿了七八成。自那日从会州城出来，阿嗣淋雨又受伤，夜里就陷入了昏迷，侍卫照顾了他一整夜，天亮后魏珏回来了，便接手了这个工作。带来的金创药几乎用尽，魏珏只能冒着大雨去药铺里买，再配上自家的回天丹，估摸着再有个七八天，阿嗣就能好些了罢。

郡王正德坐在距离床榻三尺远的桌边翻看《论六家要旨》，两年来他身体愈发不济，盛夏的夜里，深衣外头还需加上一件织锦的大氅，才觉出一些暖意，近来眼疾又发作，见不得强光，只能将灯芯拨拢的极细，借着清烛油灯发出的微光视物，但瞧上去仍是重重叠影，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十分吃力。照禁忌的说法，此时不宜同伤病者靠的太近，饶是如此，殚思竭虑，他每日睁眼便来，深夜才回房阖眼，只是阿嗣毕竟重伤在身，他不便靠的太近。

魏珏说，“殿下，属下一人照顾阿嗣尚可，您早些歇息罢。”

正德放下手里的书，向他招招手，魏珏近身而来，又同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当初死里逃生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应当说，他们都还是孩子。你爹同我如何都无法弥补，但此事同你无甚关系，委实是辛苦你了。”

魏珏起身作揖道，“殿下言重了，家父常同我讲，自己行差踏错的这一步，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只恨自己这文人之躯无法亲身效力于殿下，出行前日日叮嘱属下尽心竭力，这些都是应当做的。”

“你爹是你爹，他年轻时为人臣子，可你不担一官半职，只叹我眼下做的这些事实在是大逆不道，‘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若如此，你当是青春年少，红尘作伴。”

魏珏笑了起来，“殿下，坊间的闲话岂能尽信，属下可指天起誓，一次只喜欢一个姑娘。”

正德哈哈大笑了起来，终是在这烦心琐事之外，遇见了一个讨人喜欢的“浪荡子”。

入夜，魏珏端来熬好的汤药，瞧见正德伏在桌上睡了，将他握着的书拿开，又替他披上一件外衣。

所谓“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他的名字正应了这句话。当年多亏正德相助，魏侑文很快便重获自由，对外号称是沉冤得雪，去牢里走了一遭。自那以后，魏侑文心灰意冷，主动辞官，原是想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世事，但是正德叫他留下，他就留下了。

早在追随正德之前，魏珏承袭了父亲诗画的功底，在王城里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子，但说起他浪荡子的名气，倒是有个趣闻。起初他同几个自小相熟的好友夜夜在风月场里瞎逛，十分不打眼，看上去不过就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混混，散的亦不过是一些酒钱。这一日正逛进了西街新开张的悦目轩，新店开业，自是有些酒钱上的优惠，不知不觉便多饮了几杯，正所谓“青春献给小酒桌，月黑风高祸事多。”魏珏向来自诩酒量好，酒品高，几杯下肚，除了脸色有些红润，头有些沉重，脚步略有些打飘，当真没有其他的不妥，可是同他一道的沈三公子，确是不胜酒力，饱饮半壶甘醴，已经分不清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