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声如玉珠落盘。

术法便在瞬间施展。

白夜。

八品术法。

催人入眠，梦中迅游。

这些人虽说是江湖，但最终都是凡俗。

若是太高品阶的术法，以苏长生之能施展，哪怕是尽力谨慎，也难免会让他们心智崩毁。

杀人，毁人。

苏长生都无所谓。

但无关紧要，又是蝼蚁一般的凡俗，他并不想浪费精力。

气浪扩散。

风雨楼被环绕。

所有人僵硬在原地，有人举着刀，有人提着剑，还有人悬在了当空。

好似时间静止。

连那因话冒犯而断了舌头的老鸨，也不再哀嚎。

血也止住了。

苏长生带着苏长如，沿着这百态的厅堂走过。

花枝招展，娇艳媚俗。

亦有姿态不雅，眉宇淫乱的客人。

苏长如低着头不敢看，却又不知道为何有些好奇。

索性，这楼梯很短。

两个人来到了丁字号兰花房前。

推开屋门。

是一间雅致温婉的房间。

床榻上有两个人。

男人，魁梧坚实，青铜色的肌肤几乎被肌肉撑爆。

一双面庞也是冷冽无双。

苏长生认得。

当年行走江湖时，有过两面之缘。

江湖里的年轻俊杰。

名周劲，人送绰号金刚不坏。

外家功夫炉火纯青，大概已经达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

这时候，大马金刀的坐在床榻边缘。

身上环腰坐着的，是一位双十年纪的妙龄女子。

似乎也是江湖上所称的练家子。

小臂，双腿，腰肢。

以一种紧绷瓷实的线条而流动，犹如是蕴含着极大爆发力的野豹。

两人的姿态很不雅。

苏长如起初有些避讳，但随着走进屋，又悄悄抬起眼，看过来。

这女子，应该是很享受。

眉眼间充满着欢愉，还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姿态。

“风雨楼花魁。”

“千夜兰。”

苏长生毫不在意，来到了那女子的面前，随意的上下打量，旋即冷笑道，

“如今，里面装的却是皇甫岳。”

“没想到，这堂堂大周君王到了床榻上，也是这般模样儿？”

啪！

他打了个响指。

囚禁千夜兰的术法打破。

“嗯……客官啊……我……”

那娇媚的声音，如莺啼婉转，百折千回。

少女闭着眼睛，用力将男人揽入怀里。

然后一切嘎然而止。

“你……”

皇甫岳看到了白发遮掩的苏长生。

惊恐取代了欢愉。

她仓皇的从床榻间滚落在了地上。

“看来你很喜欢这种生活。”

苏长生抬脚，踩在了她的脸颊上，让她动弹不得。

皇甫岳似乎有些悲愤，也有些尴尬。

毕竟他曾经是帝王。

如今为娼妓。

而且刚刚分明还在享受。

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他是从骨子里，从灵魂里害怕苏长生。

“既然你喜欢，那便这世世代代，都做这一行吧。”

“我帮你逆天改命。”

苏长生低头盯着他，一双眸子似乎是幽邃的深潭。

“不……”

皇甫岳瞪大了眼睛，呢喃出声。

世代为娼？

他怎么甘心……

“你什么时候有发言的权力？”

苏长生冷笑。

噗！

少女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然后，喉咙里喷出了鲜血。

是舌。

她抽搐着，发不出声音。

“哥。”

苏长如皱眉，拽了拽苏长生的衣袖。

她有些看不下去了。

“无趣。”

苏长生没有继续，又打了个响指。

光影颤抖。

皇甫岳重新睁开了眼睛。

刚刚的那一切，竟然是幻觉。

“陛下，好好享受你的余生，还有你的永生永世。”

“我开始了。”

苏长生懒的再浪费时间，伸手，点在了少女的眉心之处。

“斗转星移。”

“命轮逆转。”

光晕，自他的眉心中掠出，然后覆盖在少女的身上。

嗡！

天地发生变化。

三个人，看不到房间，看不到床榻，也看不到那位坚实的江湖男子。

脚下，变成了无尽的黑暗，漆黑中有着一道缓缓旋转的八卦轮。

头顶，则是星辰遍布的苍穹。

苏长生抬手。

夜空里，有一颗在东南的星辰，闪烁着明暗光芒。

它被苏长生抓在掌心里。

“你的命，还挺硬。”

“但没有用。”

苏长生皱眉，冷笑。

吼！

青龙白象在这一刻轰鸣。

巨力便如滔天江海。

嗤啦！

星辰的轨迹被改变。

光芒也因此黯淡。

直到苏长生将其转移到了西北，一片昏暗与泥泞之中。

嘎吱！

八卦轮随之流转。

星辰变幻。

被踩在地上的皇甫岳，身子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

轰！

一声轰鸣。

星空与八卦轮同时散去。

一切恢复了正常。

“命运已转。”

“还差一份因果未取。”

苏长生掐着少女的脖颈，硬生生的抬到了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道，

“今日起，你之命，便与小如再无联系。”

“过往，现世，未来。”

“全无纠葛。”

轰！

苏长生再度伸手。

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直接插入了少女的眉心里。

没有血。

也没有痛。

稍许，他从里面拽出了一律白芒。

指般长。

啪！

他将其捏断。

皇甫岳的身子又是哆嗦了一下。

他看着苏长如，苏长生这对兄妹，变的茫然起来。

也很恍惚。

似乎很熟悉，但却一点儿记忆也没有。

他只记得自己是皇帝。

却为什么在这里？

“放开朕。”

“朕要……”

砰！

苏长生将那具身子扔回了床榻上，然后又打了一个响指。

术法，解开。

“啊……”

风雨楼的大厅里，老鸨继续发出了凄惨的哀嚎。

那些江湖客们继续挥舞刀剑。

但却找不到敌人的影子。

而那床榻上，皇甫岳惊恐的，瑟瑟发抖的缩在了角落。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哈哈，小娘子现在要换一个花样儿了吗？”

“我喜欢这种调调儿，你这姿态装的可真像，哈哈，我来啦！”

“你滚开，朕要诛你九族……啊……”

风雨楼的万般景象，喜怒哀乐悲，皆在苏长生的眼中。

最终，化作了星火黯淡。

他带着苏长如走进了夜色，头顶着漫天星辰月光，脚踏着安宁与静谧。

朝着通州城外走去。

“哥哥，累了吧。”

行至了一处面摊儿。

摆摊的是一对中年的夫妇，男人负责烧火添柴，女人负责擀面。

夜色下，火光里，腾腾的热气中。

两人你说我笑，其乐融融。

“吃口面。”

苏长如拽着走路有些虚浮的苏长生，坐在了板凳上。

“只有六天。”

“我们时间不多的。”

苏长生欲起身。

“多与不多，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有哥哥在，就可以了。”

“哪怕晚上几日，十日，甚至半月，年载？只不过是一些痛，我反正也没有痛之魄。”

“不碍事的。”

苏长如微笑，然后对着夫妇喊道，

“两碗牛肉面，要多加牛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