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来自外界信息的刺激,我们看着,听着,触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然后...将它们遗忘。
因为人的大脑可以屏蔽这些来自外界的信号刺激,这是一种无意识下的行为,为的是能够忽略与自己当前需求无关的刺激,以减轻大脑的负担。
大部分人会把没有直接作用在自己身上的事物,封闭在自身的思考方式之外。
这是人类作为哺乳动物,在漫长进化过程中保留下来的,对意识的潜忘能力。
缺少这种能力的人,被称为潜在性抑制症患者,也叫低潜在抑制症患者,他们对外界的刺激会变得过分敏感。
例如普通人看见了一只鸟,会注意到它的颜色,动作。
而对于这种病人来说,除了颜色,动作以类的外在特征,他们还能看见鸟儿的骨骼,肌肉分布,甚至是它下一步动作可能牵动的神经。
其实这并不是真正的看到,而是他们的眼睛在传达鸟儿形象的同时,大脑会出现资料整理,联系自己已有的知识去分析。
如果没有已知的资料,便会出现多种空间思维运作,在无数的自我认知中寻找出他们认为正确的结果,进行填充。
通常,潜在性抑制症的患者具有对事物的敏锐感知力,对于已知信息或知识的完美掌控能力,同时还具备了极富创造性的思维能力。
但患有这种症状并不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大部分的病患无法控制思维发散的纵深,不论接触到什么,总会牵连无数。
地上一只蚂蚁都会引发他们成千上万的思考,这种无法停止的折磨,如跗骨之跙,侵蚀他们的一切。
那些随时都可能被牵扯出的,一系列庞大架构的问题,导致很多患者在生理,心理上无法承担这种思维承重。
无数幼稚的问题,小事物的接触,都会让他们失眠,无时无刻的强迫思考,让他们神经脆弱的如同一根随时准备断掉的弦。
紧接着,神经衰弱,精神崩溃,人格分裂,大部分潜在性抑制症的患者最终都走向了精神病院...
夏桀患有潜在性抑制症,不仅是他梦里的设定。
梦外的世界里,夏桀也是个病人,而且还在精神病院里生活了五年,虽然已经出院两年,但夏桀不会忘记在精神病院里度过的日子。
他在那里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学会了很多奇怪的技能,也留下了不少回忆。
对于自己患有的潜在性抑制症,夏桀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困扰,通过某种‘自我治愈’的方式,这种症状反而给自己带来了很多益处。
夏桀现在只把它看做是一种思维方式,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后天训练而培养,只不过自己是天生拥有的罢了。
真正对夏桀生活造成困扰的,是夏桀的共情障碍...以及它所导致自己的反社会人格。
无法对他人产生情感依附,无法因自己的行为产生负罪感,无法爱一个人,或者感到被爱,这些所谓的高级情感在夏桀的眼里只是一些无意义的数学题。
他没有这些,也无法去理解,但他依旧拥有某些原始的情感,比如愤怒,恐惧,愉悦。
这种情感上的缺陷让夏桀的生活变成了一个只为追求欲望满足的游戏。
简而言之,夏桀是一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
不过夏桀明白,自己身处社会之中,无法产生这些所谓高级情感,或者说无法与人进行适当的心理交互,不利于自己的生存,自己至少需要伪装一下。
所以夏桀不断地学习,配合潜在性抑制症赋予夏桀的思考天赋,让他拥有了可以对人心理进行极致的剖析的能力。
通过一个人的神态,语言,动作就能彻底分析出一个人的性格,心理变化,情绪波动...
紧接着,
试着去理解,
理解失败,
然后,
精准的模仿...
没人能彻底地看懂夏桀,因为他表现出来的都是自己营造出来的角色。
强调一点,不是所有社会障碍人格都是杀人狂,这取决于他们本人的欲望,暴力型的人格只占很小一部分,喜欢混吃等死的也不占少数。
夏桀对人性,心理的学习,更多的,是为了使自己能更好的融入社会,活的更舒服。
顺便通过不断地学习来满足自己大脑中无法停止下来的,对于未知的莫名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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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墙皮,低矮的楼层,在繁华的帝都里,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是一栋旧式的板楼,光线很差,不过好在南北通透,通风不错,夏桀出院后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住的还挺舒服。
按照老院长的说法,这栋房子是夏桀的父母留给夏桀的,如果夏桀的父母还在的话。应该是还在的,不然当初把是谁把他送入的医院。
夏桀的记忆并不完整,只有七年,对于七年前的事情则毫无印象,夏桀最早的记忆,已经只能从进入精神病院的那天开始算起。
一个黄昏,一个红头发的女人,把自己送到了精神病院的大门,然后再也没出现过。
夏桀已无法记清她的脸,只记得她的头发,火红的,仿佛融在那天落日的云霞里。
两年前,按照老院长给的纸条和钥匙,出院后的夏桀找到了这栋房子,发现这间屋子已经荒废了好久。
问了问周围的邻居,了解到这栋屋子里的人很久前就搬走了,这里也一直没有被租出去。
屋里只有些简单的家具,已经粘上了蜘蛛网,自己花了一周来打扫这里,顺手搜遍了整个屋子,找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紫色眼睛的男孩搂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小女孩扎着双马尾,穿着碎花裙子,夹着一只小熊,紧紧的抱着小男孩的手臂。
他们坐在沙发上,笑得很甜,很开心,夏桀甚至可以看见男孩眼角笑出的皱纹,这是真的笑容。
紫色眼睛的男孩应该是自己,至于那个女孩,比男孩小一些,可能是自己的妹妹吧,只是夏桀对此毫无印象。
夏桀没有试图寻找自己的父母,或者是照片里的那个小女孩,因为没有意义,自己没有和他们生活的记忆,他们对于夏桀只是陌生人。
况且夏桀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找到了他们,自己该表现什么情绪,应该有什么反应,该露出什么表情,夏桀对此感到烦躁,所以干脆不去想这些。
出院后,精神病院的老院长寄给了夏桀一张银行卡,说是夏桀的父母将夏桀送来时留下的。
但夏桀知道老院长说了谎,这张卡的开户日期是自己出院前的一年。
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学生,帝都大学的学生,虽然之前有五年是待在医院里,没有去过高中和初中,小学到是可能去过,可惜自己对此没记忆。
但总之,夏桀通过自考等完全合法的手段,成为了一名帝都大学的学生。
这所学校的图书馆很不错,就是不完全对外开放,有个学生的身份确实能出入方便一些。
夏桀所住的楼虽然外形破旧,但位置不错,离学校很近,夏桀大部分时间不是待在学校图书馆里,就是在自己家里,两边的路程花费不超过二十分钟,方便的很。
上午没课,夏桀此时正慵懒地倚靠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翘着腿,翘起的脚尖抵着面前茶几。
距离自己离开那个梦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梦的内容,是由于意愿的形成,其目的在于欲望的满足。
从这个角度理解,自己于梦里的诸多遭遇,可以解释为心理防御机制在缓解自己内心的压力。
但问题在于,那个梦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即使现在想来,梦里的触感、痛感,和现实生活中也别无二致。梦里遇到的人,自己能看到他们丰富的内心变化,一场梦怎么能细节到那种程度。
这些都让夏桀很困扰,甚至一度无法分辨,自己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在另一个梦里。
放下腿,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水杯。
橡木黑纹茶几,夏桀最喜欢的家具之一,这间屋子里原本的家具,除了现在夏桀正坐着的黑色沙发,其它的基本上都被夏桀换了一遍。
这个茶几也是夏桀后来买的,毕竟是自己挑的,很合自己的口味,夏桀喜欢这个茶几上的淡淡木纹。
所以夏桀注意到了,此时,本该空无一物的茶几上,一枚黑色的卡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黑暗,潮湿,仿佛刚从墨水里打捞出来一般,吞噬着客厅里本就不多的光。
夏桀坐起身,拿起那张黑色的卡片,金色的纹路,开始从卡片的边缘浮现,似乎在被夏桀碰到的那刻赋予了生命。
纹路像一截截的藤蔓,向卡片中间蠕动,盘旋着,编织出了一段文字:
“...从现在起...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会认为它...只是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