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的卧室内,躺在床上的少女轻颤了下睫毛,缓缓睁开眼睛,迷茫的眨了眨眼,直到适应眼前的黑暗,才艰难的打量四周。
“你醒了?”
寂静空气中猛地响起沙哑绝望的男声,将床上的时初吓了一跳,她眯着眼艰难的打量那个男人的身影,却发现如何也看不清。
察觉到她的动作,男人起身走到门口,动作僵硬的打开房内的灯。
直至屋内亮堂起来,时初这才看清男人的面容,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俊美男子,眼尾的黑痣更是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即便如此,时初仍旧平淡的问道:“你是何人?这里是哪里?”
即便已经得知这个结果了,被时初这样质问的宗政无忧,仍旧不受控制的晃动了**形,像是经受不住打击。
他艰难的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里是地府,而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宗政无忧不知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他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后,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时初诧异的看着他脸上的泪痕,“不是阳间的人类?”
“不是。”
“那你怎么会流泪?”
他看向时初,目光里是她看不懂的悲痛与压抑的深情,只听他温柔说道:“想起了一件难过的事,所以忍不住流泪了。”
时初变成了同情的目光,“那件事定然是痛心切骨般,不然你身为鬼魂怎会流泪?”
宗政无忧露出一个笑容,眼中却弥漫着无尽的悲痛,“是比痛心切骨更令我痛苦的事。”
时初目光再次露出疑惑,对方却并未解释,反而说道:“这别墅是我的住处,不过我要搬走了,别墅空着也是空着,不如送给你吧?”
在地府兢兢业业工作买房的时初,只觉得天降红雨,突然被幸运砸中了脑袋。
即便心中想要又欢喜,时初还是客气的拒绝了一下,“这样不好吧?”
只见她用亮晶晶的目光看向宗政无忧,里面满是期待。
可惜此时的宗政无忧已经露不出笑容来了,他只能真挚的劝道:“没什么不好的,若是你不要这房子,去幽冥街上随意拉一个人来,我送给他也行。”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时初再不接下恐怕就要便宜旁人了,她连连点头,激动道:“给别人还不如给我。”
宗政无忧拉起时初的手,将钥匙放在她手中,强压下心中的不舍放开她纤细细腻的手腕。
察觉到手中被塞了一个东西,时初握住感觉了下,似乎是把钥匙。
“这怎么跟人间的房子一样,还用钥匙开门呢?”
宗政无忧未回答她的问题,认真的交代道:“这房子叫辖山168号,我将房子给你的唯一要求便是,不要将别墅的名字改了。”
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时初怎会不满足,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点了好几下头,表示自己认真记下了。
分别在即,宗政无忧一时竟无言,腹中明明有满肚子的话要与她交代,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
良久,只说了句“栾锦羽是个良人”,用尽了生生世世的温柔。
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步伐坚定不曾有半分停顿,他生怕一停下便再也生不出勇气了。
待他从168号走出,只见外面有一队天将正等着他,一见他出来便上前压下他,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盗取了天界管束森严的忘情水,天帝王母迅速发难,又因栾锦羽的事处罚严重,他恐怕再也回不了地府了。
这结果上天界偷忘情水前他便清楚了,即便顺利让时初饮下忘情水,他也仍旧逃不脱被抓的命运。
因此他一早便下了决定,让时初饮下忘情水忘记栾锦羽,不再为栾锦羽的消逝伤痛,而给时初带来无尽苦痛的他也被抓去天界,没了他们两人的时初,应当要比如今幸福。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也未能算到,时初竟然会突然恢复记忆,记起他们的曾经,然后毫不犹豫的忘记他。
不过也好,起码她不在因他们两人痛苦了,恢复了曾经平静安宁的生活。
只是宗政无忧却因此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间没有什么比得到后再失去更令人痛苦了。
在离开前宗政无忧深深望了眼168号,将记忆中时初的一颦一笑刻画在脑海中,他害怕在天界孤寂永久的时间里,将她的模样忘记。
别墅内时初伸开手掌,只见掌心躺着的钥匙上挂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娃娃,娃娃面容精致美好,灵动的眼睛与唇角的笑容都刻画的像是真的一样。
身上的黑裙更是每丝褶皱都带着精致,手中提着的黑伞让时初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却记不得在哪儿见过。
抛开心中奇怪的感觉,时初提着嫩绿色的裙摆小碎步在卧室内转悠,身形飘过镜子前时,隐约露出一个穿着嫩绿裙襦的秀美女子,一举一动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赫然是栾锦羽藏在府君殿的那具躯体。
栾锦羽消逝在时间,宗政无忧被抓去天界永生关押,如今府君的位置成了空缺,而唯一有一个坐上府君位的只有曾经担任过阳间使者的时初。
府君殿气势恢宏,修为低下的小鬼皆不敢靠近,生怕被府君的威压所伤。
府君殿大殿的案台前,坐着一位神色冷漠的女子,她执起手中的笔写了几下,恭敬站在殿中央的孟婆便瞬间恢复了少年时的模样。
时初望着她喜悦得流泪的模样,轻叹了口气,“这孟婆汤是你自己熬制的,如今喝了孟婆汤便快些去投胎吧!”
孟婆抬眸看向高坐在案台前的时初,觉得自己看出了她隐藏起来的野心。
她引宗政无忧入计,便是为了府君的位置吧?
只可惜宗政无忧也是个痴情的,明知她的打算仍旧跳进了她的计谋,或者说,宗政无忧是不愿意接受时初不爱他这个事实,陪她演了一场戏,骗过了她,也骗了自己。
“多谢府君。”
孟婆一职空缺出来,在时初的精挑细选之下,她还是选中了躲藏在地府的苏呦。
得知宗政无忧永生不再回到地府,苏呦干脆利落的应下,也开始如同曾经的时初一样为买房奋斗。
近些年来地府与阳间处于一个和平的状态,幽冥虽看起来鬼魂拥挤,却正好能装下所有魂魄,因此忘川扩建一事从栾锦羽做府君开始提起,又到宗政无忧,最后到时初,仍旧不曾被开发。
这日,时初从忘川经过,见一只黑黢黢的手扒着奈何桥,久久不愿松开。
如今的时初已经不是最初那个时初了,因此她无奈的轻笑了下,抬脚,踢腿,一气呵成。
被踢回忘川的栾锦羽:“……”
第二日,时初经过忘川时,又再次见到那个死死扒着奈何桥边不愿松手的魂魄,似乎是想爬上来。
她再次无奈的轻笑了下,爬上来又如何,不被深爱的人认出,即便爬出了忘川也只能成为没有思想的游魂。
像是看了场戏的时初正要转身离开,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宗政无忧当时的一句话,“栾锦羽是个良人。”
栾锦羽已消逝在世间,他为何再次提起这事?
时初缓缓在奈何桥边蹲下,颤抖着伸出手,触碰了下那个不知面貌,不知男女的黑影。
只见她触碰到的那刻,黑影逐渐开始显现面容。
见到那人半张脸的时初微微瞪大眼,眼中满是震惊与欣喜,随后不知看到了什么,略带尴尬的扯了下嘴角。
低头看去,只见栾锦羽清朗的面容上印着一只脚印,鞋底的花纹恰好于昨日时初穿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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