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念云的戏份拍的差不多,重头戏基本已经完成,剩下一些需要补拍的镜头,什么时候有空去拍了就行。
见她闲了下来,左星予带她去了费若岚推荐的一家心理诊所。
看心理医生这件事是乌念云提出来的,她自己能感觉到这部戏对她的影响有些大,现在她的状态实在是不怎么好。
费若岚推荐的医生是个有点年岁的女医生,面相温柔,声音也很好听,乌念云不一会儿就放松下来,连对陌生人说出痛苦回忆的刺激都减弱许多。
几次谈话治疗下来,乌念云已经可以温和的调整自己的心理状况了,她很感谢医生,付了双倍的诊费。
左星予打趣她:“不然请回家当私人医生吧?”
乌念云眨眨眼:“算了吧,我又不是有多大的心理问题。”
左星予笑着揶揄她之前喜怒不定的情绪,弄的乌念云臊红着脸一巴掌拍到他背上。
左星予立马安静了。
往后的时间安稳平淡,直到一个月后林渔景的电话打过来。
那时乌念云刚和左星予看完电影回来,买的菜都还没放进冰箱里,手机“嗡嗡”振动起来。
乌念云把袋子递给左星予,擦擦手接起电话:“喂?”
“喂,小云,我是林渔景。”
乌念云看看来电显示,好像是个办公电话,就有些纳闷:“哦,是你啊,怎么用这个电话打啊?”
林渔景手上捏着个文件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上面的名字:“我在律所,是我们老板让我给你打电话的。”
“你们老板?是谁啊?我认识吗?”
“你应该不认识,不过这不是重点,你们之后会认识的。”林渔景顿了顿,“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想告诉你,我们律所接了一个案子,是关于你父亲的。”
乌念云下意识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她的话。
“你父亲上诉的案子,上边交给我们律所了,我老板是你父亲的代理律师,我是助理,之后可能会有许多需要你帮助的地方,希望你能尽量配合。”
乌念云慌忙答应,那边又说了些话,然而乌念云恍惚的止不住,只大概记住了第一次开庭是在下个月五号。
放下手机,乌念云还愣愣的回不过神,觉得像梦一样,但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又在提醒她,是真的。
左星予在旁边瞧瞧她,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突然她就成了这个魂不守舍的样子。
“怎么了?谁来的电话?”
乌念云被他的声音唤醒,看向他的目光从茫然变得兴奋,激动的声音都抖了:“我爸,我爸上诉了!”
左星予愣了下,一下就反应过来,立刻给宋荣安打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
宋荣安显然知道他要问什么,简单道:“陈律师的人给你们打电话通知了吧?”
左星予见乌念云连连点头,便嗯了一声。
宋荣安不觉得意外:“那还挺快,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乌区长早就交了上诉书,上面审核以后通过了,把案子交给了陈律师,刚好陈律师跟我们有合作关系,就透了点风给我。”
“陈达前不久说要翻供,说他当初被抓的时候说的犯罪过程有造假,现在他的案子已经开始重审了,还有楚廓那一帮人,上边也开始调查他们了,估计你父亲这边是重大突破口。”
乌念云皱皱眉:“楚廓?”
宋荣安意识到说漏了嘴,忙道:“啊,就是H市现在的副市长,反正他跟这次的重审也有关系,你就别管那么多了,等着陈律师他们联系你就成了。”
虽然听得出来宋荣安隐瞒了什么,乌念云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就也没有多说。
左星予倒是大概知道一点,不过他也没敢告诉乌念云,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影响到上诉重审。
乌念云到律所跟陈律师碰面的时候,还见到了很久没见的罗长安。
罗长安比上次见面看着憔悴了许多,耳边竟然有了明显的白色。
乌念云有点担心:“罗叔叔,你还好吗?”
罗长安摆摆手,虽然气色不怎么好,但是这会儿的状态很振奋,不住拍着她的肩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你父亲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
乌念云忍不住翘翘唇角,又担心之后出什么问题,只好强压住激动复杂的心情,听陈律师和罗长安说话。
罗长安这次到A市是瞒着所有人来的,在外界眼里,他正因为儿子不听话被气的住进了医院。
想骗过楚廓可不容易,自从他发现有人暗地里调查自己以后,行事就愈发小心,凡是他怀疑的人,都被看的很紧。
罗长安就是其中之一。
他跟楚廓认识的时间太长,甚至早于认识乌关风。
说起来,他和乌关风相交还是楚廓牵的线。
那会儿乌关风和楚廓还都只是A市的小公务员,连领导都算不上,罗长安也只是个中学老师,平日里喜欢研究研究国学,在国学协会里的位置不高不低。
楚廓的妻子跟罗长安是同事,也是同学,一次同学聚会,楚廓跟着去了,认识了罗长安。
那会儿楚廓还不是现在这个圆滑深沉看不透的样子,还对未来满怀期待生机勃勃。
两人一见如故,没过多久,楚廓就介绍乌关风给他认识,三人从此成了好友,经常一起吃饭出游。
变故出现在乌关风升任的时候。
乌关风为人正直,虽然善良但也不滥好人,很有原则,对于时事也有自己独到的想法和处理方式,因此很得上级看重,工作不到十年就升了两级,算是他们单位升任最快的了。
相比起来,楚廓就落寞多了。
他本来就比乌关风大两岁,眼看马上三十了还升任无望,而比他小比他来的晚的乌关风已经成了他的上级,这让他觉得很不好受。
当一个人开始觉得不公平,接踵而来的,就是嫉妒和愤恨。
楚廓不想在单位里听乌关风的命令,虽然他知道乌关风什么都没做错。
他申请了调令,去了相隔几百公里以外的H市,并在出了名的贫困县富安做了县高官。
楚廓确实是有能力的,短短两年,就把富安县从贫困名单上弄了下来,那年他还被评为了省十大杰出代表,没过两年就被调到了市里。
罗长安在国学协会的级别也越来越高,从A的分会也调到了H市的国学协会总会,任职副会长。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得知楚廓和他妻子到H市不到一年就离了婚。
楚廓的妻子本来是A市重点高中的老师,职称马上到手,楚廓一个调职申请,弄得她措手不及,最终咬咬牙跟着丈夫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富安县。
富安当时穷的简直没法说,房子都是拿黄土和稻草垒起来的,仅有的几件砖房就是县政府,也已经摇摇欲坠。
骤然从生活富裕的A市跑到这个喝水都得跑十里地的地方,楚廓妻子的那点冲动立刻就变成了后悔,然而她工作已经辞了,再回去又得重头开始,还可能被以前同事嘲笑,她才不会干这种事。
一开始她也坚持了一段时间,楚廓成天田间地头的跑,她就弄了块黑板,给村里的孩子上课,然而野惯了的皮猴子们哪有那么听话,不仅不听她的,还摸黑把她好不容易弄来的黑板扔到了水沟里。
楚廓妻子和他大吵了一架,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抽空回了一趟A市,办了离婚手续,楚廓扭头就奔向了富安,他前妻则留在了A市。
两人结婚不到五年,孩子也才两岁多一点,他们到H市的时候并没有把孩子带上,想着等稳定了再把孩子接过来,现在可好,孩子也不用接了,抚养权归了女方,正好。
在富安县那两年很苦,光是听楚廓描述的那三言两语,罗长安都能想象到当时是什么情景。
听说那期间发生过一次山体滑坡,当时楚廓正带领着人们修路,也不知道是不是挖了不能动的地方,山体崩塌的很突然,一眨眼的功夫,一堆人被埋在了下面,所幸没有下雨,不是泥石流,救援工作还算容易展开,没有人死亡,基本都是不同程度的受伤。
楚廓伤的有点严重,在医院住了好几天院,再回去人也沉默了许多,倒是一系列脱贫政策方针的很快。
罗长安和楚廓两人在H市的第一次碰面,楚廓就喝了个大醉,坐在马路边上,拎着酒瓶子,嘴里不知道叨咕着什么。
罗长安那时也已经醉的七七八八,坐在楚廓边上,转脸就能看到楚廓那张黑了不少也消瘦了不少的脸,曾经亮堂堂的眸子已经沉淀下来,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楚。
再后来,上边开始关注老百姓的精神文明建设,罗长安前前后后也跟乌关风和楚廓合作了不少次,接触的机会多了,他慢慢就感觉出来,楚廓确实变了。
变得更加适合往上爬了。
彼时乌关风已经是区长预备人选了,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自然不像年轻时的毛头小子一样,但本质没变,还是那个有原则有底线,以人民群众为先的乌关风。
罗长安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明显的更愿意与乌关风亲近,楚廓那么聪明的人,自然感觉的出来,他也没挑明,依然跟罗长安称兄道弟。
这让罗长安更加别扭。
这种表面和谐持续了不少年,一直到富安大桥坍塌那次。
富安大桥的建设是为了纪念富安县脱贫十周年,这是当年脱贫致富时期一个典型的榜样,这个项目也是楚廓提出来的。
上级讨论了一下,觉得是个不错的提议,刚好近年来富安县跟前的卞河水位不断上涨,修一座大桥也方便周边县市交通,于是拍板同意。
当时投标的公司非常多,几家省建也参与其中,最后中标的是成立没多久的冶化建工。人们当时还奇怪了一下,只是后来公布的公司资质没什么问题,冶化建工之前参与的工程质量也都合格,因此就没有提出异议。
大桥建成的也很快,赶在十周年到来之前完工。
剪彩仪式当天,一群男女老少走路的走路,开车的开车,把大桥围的水泄不通,都等着那红绸子剪断以后第一个过桥。
市领导也有些激动,“咔嚓”一剪子下去,礼花双响,人群欢呼和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混在一块,怎么看都是天大的好事。
人群排着队从人行道上桥,汽车呼啸着一辆辆飞驰而过,不少人站在桥上,扒着栏杆往河里看。
谁也没注意到大桥主梁细微的晃动。
夜幕将近,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骑过桥头,忽然停下来,侧着脸仔细听。
钢筋崩裂的声音很轻,却像打在人耳膜上,振聋发聩。
年轻人脸色一变,扭头看见大桥竖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倾斜。
“桥要塌了!!不要再过来了!!”
年轻人喊得撕心裂肺,往来的人奇怪的看看他,都没当回事,毕竟谁能想得到刚建成一天的桥会踏呢?
带着老伴儿遛弯的大爷刚把脚踩上大桥平滑的桥面,脚底下的触感就变得奇怪,开始往一边歪斜,大爷连忙退回来,拽住要往前走的老伴儿,慌乱的抬头四处张望。
脆弱的立柱和钢筋终于撑不住了,带着回响的崩塌声砸破落日余晖,桥身迅速断裂掉落,来得及的车辆行人赶在最后一刻下了桥,来不及的,哭喊着掉进河里,汛期湍急的河水瞬间就连人带车冲的没影儿。
这种时候,任你开着再好的车,也不过是一副铁棺材而已。
几百米长的大桥几个呼吸间毁的只剩几根残缺立柱。
接到报警之后,救援人员迅速出动,在河的下游进行打捞,最终救出来的活人只有几个,剩下的,要么不知所踪,要么捞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
工程建设质监局的人过来检查,同时市政府下达命令,把参与工程的人员都请过去。
陈达是在机场被抓的,什么行李都没有,就拿了张机票和一张卡,发现警察的瞬间就瘫倒在地。
带回去没多久,陈达就招了,说他给乌关风送了礼,请乌关风帮忙牵线搭个桥,顺便招呼一声,别那么轻易就把这块肉交给那几个省建。
拿到工程之后,陈达就开始放飞自我了,各种材料费用大肆克扣,恨不得把钢筋换成铁丝、水泥换成石膏。
陈达的话引起轩然大波,乌关风立刻就被控制了起来,在随后的调查中,也确实查到了乌关风曾经和陈达接触过,陈达也确实往乌关风名下的银行卡里转过几次帐,加起来近五千万。
乌关风百口莫辩,调查期结束,就直接被关了起来。
这次的事情社会影响非常恶劣,工程造假,贪污受贿,还造成了人民群众生命财产损失,一定得严正处置。
乌关风进去了,陈达以保外就医为由,又在外面晃悠了几年,最终因为再次贪污受贿造成市政工程建设受损进去了。
陈达不是冶化建工大老板,他进去以后,冶化建工以公司名义给受难群众赔钱道歉,任遇难者家属指着鼻子骂,一波操作之后,冶化建工的名声竟然触底反弹,现在在H市也算是排的上号的大公司了。
从被抓进去,冶化建工就发声明宣布陈达与冶化建工从此没有任何关系,陈达现在可谓是一无所有,众叛亲离,父母不认他,老婆跑了,孩子也看不起他。
现在陈达突然说要翻供,好多人当时就吓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