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便是沈相之子沈青文与窦尚书之女窦心莲的大婚之日,尚是清晨这临安城就已是热闹非凡。
沈相为人谦和又是清廉好官,深受百姓爱戴,沈家兄妹又时常接济百姓,在帝都口碑极好。
逢相府大喜,百姓特来道贺,沈相豪言,宴请全城百姓吃席三日,众人奔走欢呼。
沈青玉披着外衣靠在窗旁,这天刚亮就被吵醒了,来来往往的下人一大早就忙得不可开交,沈府一片喜庆。
再没了睡意,叫来嫣巧为自己梳洗打扮,她坐在铜镜前想起来近日的部署,不由得抿唇一问,“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嫣巧一梳到底,感叹小姐的发质真是柔顺。
“摘星楼传来话,已按小姐的部署将官路破坏,窦家花轿现在只能走护城河那条道,咱们的人早就做好准备了。”
沈青玉点点头,颇为满意,“只希望不要出差错就好,哥哥那边呢?”
“少爷啊,估计此刻心里正不好受呢。”
听出她话里的味儿,沈青玉语气微怒。
“私奔,逃婚,这一切不是他想要的吗,心里怎还不好受?把沈家的生死交到我手里,这违抗皇命杀头的罪我都揽下来了,逼着我嫁给那个边境大将军,谁知道是不是长得跟彪形大汉一样,难道我就好受?”
沈青玉说的激动,气不打一处来,使得嫣巧给她穿耳洞时不小心戳到了肉,她疼得直捂住耳朵。
嫣巧无奈的放下耳环给她揉了揉,想大少爷那段藏起来的感情,真可谓是禁忌了。
整个沈府的人都知道大少爷对大小姐的宠爱,可她看得真真切切,那早已超过了寻常兄妹,也就只有大小姐心里不明白了,可这种违背伦理的事,也幸得大小姐不明白。
等她发完牢骚,嫣巧才开口替大少爷解释了几句,“小姐,您误会了,大少爷那可是您的亲哥哥,若非是他真的不愿娶那窦小姐,又怎会情非得已的离开您,离开老爷呢?他自然心中是不好受的。”
沈青玉懂她的意思,她倏得长叹一声。
世人都说这窦尚书的女儿其貌不扬,沈家公子乃是这帝都数一数二的俊俏公子,若不是皇上赐婚,她又哪里配得上他?
而这位沈公子又像是被人下了降头,当真是弃了那窦氏千金不要非要娶那烟花女子!
她倒也派人打听过那个净琉璃,性子是挺刚烈,卖艺不卖身,哥哥又向来欣赏这种烈性女子,短短三个月就爱得死去活来,不仅要悔了与窦小姐的婚事,还拿殉情来威胁爹爹,想爹那么精明怎能任他胡闹。
在听闻了沈公子婚事后,净琉璃亦如她那刚烈性子,扬言再也不与他相见。
哥哥绝食了三天,以此逼迫爹爹驳回圣命,无果,反倒是饿坏了身子。
她带着饭菜探望他时,他吃的狼吞虎咽,在酒过三巡时拉着她说了些掏心窝的话。
说是对净琉璃一见如故,此生爱的只有她一人,要娶的也只有她一人。
她以为哥哥是爱惨了那净琉璃,终是下定了决心助他离开。
为了哥哥她自降身份去百嘉园寻她,顺道看看是什么货色迷得哥哥如此神魂颠倒,却没想对方脾性大到连个面都没见着。
想到这沈青玉突然悲从中来,这次帮哥哥逃婚也等于是将自己推上了绝路。
绑架窦小姐或许是一个大错,可她没有别的选择,错了就错了吧,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她顶着。
她没什么本事,奈何就是敢作敢当。
自幼看到沐语乔有娘亲疼爱的画面,她就无比痛心,他们的娘亲很早便过世了,只留下她和哥哥,被沐氏欺辱的那段日子令她作呕到此生都不愿再回忆起。
当初是哥哥将她护在身后,现在她便回给他。
若换作是她,想必哥哥也会反过来助她追寻自己的幸福吧,可她的幸福又有谁给的起呢?
“嫣巧,随我去哥哥那走一趟。”她轻轻的开口,伸手穿上嫣巧递来的紫色外衣。
沈青玉走进哥哥的别院,亭楼花谢,鸟叫声娓娓动听,现天已大亮,前厅开始迎接宾客。
都这个时辰了,大少爷还是不肯换上喜服,要是被老爷知道又该责罚她了。
小丫鬟为难的站在门外,大少爷方才发火了,她不敢进去,见沈青玉来了求救似得同她行礼问好。
“我来吧。”明白她的难处,沈青玉双手接过她手里的喜服,她这个哥哥固执起来谁都劝不住,此事还得她出面。
嫣巧有些担心她的伤口,沈青玉表示无事便叫嫣巧带她先离开,随后推开了门。
“不是说了吗,我不换,滚出去!”沈青文愠怒的一甩茶盏。
沈青玉心疼的看着那上好的青花瓷器碎成了渣,心想以后外面可没这么好的茶盏了。
“你这么大脾气,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了。”她站在门口淡笑,语气平静。
听见是妹妹的声音后沈青文惊诧的回头,忙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这些东西让下人送来就好,你这身份,碰这些作甚。”
沈青玉笑而不语,想人家哪敢送进来惹你这大少爷生气啊。
她在这房间里走了走,看婚房倒是布置的不错,可惜,今晚却无人享用了。
她随意地抓起桌上的腰果剥了一个放进自己嘴里,又剥了一个递给沈青文,沈青文张着嘴等待妹妹的投喂。
沈青玉哭笑不得地丢进他的嘴里。
二人咬得“嘎嘣嘎嘣”得响。
“记得小时候爹爹娶沐氏,我们也是这般躲在他的婚房里偷吃。”她手不停得又转去剥着桂圆。
沈青文走近她喃喃道:“当时你我还假扮了夫妻。”
这一句话吓得沈青玉手里的桂圆都掉了,她摇摇头转而又剥了一个,“可别说,我这么大还没人上门提亲,可真是当年跟哥哥错拜了天地,不然我不早就嫁出去了。”
她调皮的将桂圆肉塞进沈青文嘴里,沈青文望着她的眼睛,他眼中的涟漪,让她觉得十分灼热。
看着跟自己三分相似的脸,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这二十三年的相依相伴,她哪里又舍得他离开呢?
可他要离开,她也只能助他离开。
沈青玉垂眸拍拍哥哥的肩膀,借此掩饰内心的忧伤。
“哥哥,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先把衣服换上咱们出去走个过场。”想到这些就再没有先前吃腰果的欢乐,她木讷的拿着衣服走到他面前。
沈青文伸手任由她为自己穿上他厌恶的喜服。
“以后和嫂子就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这边我都可以应付好,也会照顾好爹爹,你不必担心,至于窦小姐那边我也会给她个交代。等风头过了,你再带着嫂子回来,最好再给我带个小侄子,这样爹就不得不接受你们了。若是在外面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传信给我,不要想其他,你是我的哥哥。”
沈青玉掂脚为哥哥整理衣襟,她素来坚强从不轻易落泪,此刻眼泪已在眼睛里打转。
沈青文见状急忙握住她的手,“妹妹,你若舍不得哥哥,哥哥可以不...”
他话还未说完就已被她打断,“别说了,我先去前厅,在那里等你。”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调头离开,不敢再待下去了,如果哥哥再这么看着她,她会后悔的。
沈青文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苦笑着说完了剩下的话,“哥哥可以为了你不走。”
只要她一句话,一句留他的话,他一定不走。
可笑至极,他居然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却只能将这种感情永远埋在心间,最终他会娶新妇,也会看着她嫁作他人妇。
“妹妹,你知道为何我会对净琉璃一见如故吗,因为见的是她,故的是你。”
净琉璃什么也不是,她不是沈青玉的替代品,长得也不似她。
她恰好出现在圣上赐婚后,他听闻了有关那窦小姐的传闻,第一次去了烟花之地买醉。
他一代风流才子,那样的女子如何配得上他?更何况他不爱她,又如何要去糟蹋她呢?
“沈公子,既然你已有了心上人,为何不回绝了圣上,上门与那姑娘提亲呢?”
他苦笑着,又喝了口酒,这世上无人能理解他的心事。
“提亲?我与她乃是血缘至亲,我怎可?”
“公子,恕奴冒昧。既然你与那姑娘无法在一起,你不爱的人又必须要娶,那何必再去糟蹋一个无辜的姑娘呢?倒不如远走高飞,寻一个无人处,乐的自在逍遥。”
他长叹了一声,“你说的倒是轻巧,我若走了岂不是给我沈家冠上了违背皇命的杀头之罪。”
“奴有一计,既然公子今日选择了来此消愁,倒不如夜夜都来此,让那窦家以为你是个流连青楼的花花公子,知难而退,自行退了这婚事。”
“若还不妥,奴愿做个顺水人情,公子花钱赎奴,奴给公子一个出逃的理由,可好?”
当她提出此意,他犹豫了。
很快,短短十日他迷恋青楼女子的消息传遍了帝都,可一连三个月窦家那边还是没有任何行动。
婚期临近,他再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