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往这边走!”
一路上对陈歌格外殷勤的小厮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立刻走上前来朗声道,同时忍不住有些担忧地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
那老仆从早料到会如此,面色丝毫没有波动。
这些世家大族最会见风使舵,便是这女子是燕侯的夫人,若燕侯不重视她,他们又哪会把她放在眼中,能让他们臣服的,也许只有高贵的血统和绝对的力量了。
想着,那老仆从暗暗地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不出所料见到她脸色微白,似乎很是有些无措的模样,不禁悄悄叹了口气。
看来便是天赋异禀的女神医,也不会应付这些向来高高在上的人啊!
也是造化弄人,以她的才能,也许不嫁进这权贵之家还要来的更为自由无拘束,只是如今,也只能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老仆从见方才那小子说完后,女子久久没有回应,只能低声又道了句:“夫人,请随奴走罢。”
女子仿佛这才反应过来,朝他有些勉强地扬了扬嘴角,跟在他们身后,慢慢地往主座的方向走去。
一旁的钟娘和蓝衣已是气得双拳紧握。
那些人都是什么眼神?!竟然这般直挺挺地打量他们夫人,半点尊重都没有!明明前几天还争着给他们夫人送拜帖呢!
这还真是!也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对付这些人便要狐假虎威,若此时君侯表现出对他们夫人的重视,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也不至于这般肆无忌惮!
陈歌仿佛没有感觉到身边人的怒气,一直微微低着头往前走。
“哗啦”一声轻响,道路的斜前方突然有液体泼出,直往她的脚边而来!
陈歌心头微跳,下意识地往后一避,才堪堪避开了这撒过来的液体,再晚一息,她的裙摆和鞋子只怕就要不能见人了。
站稳身子后,陈歌脸色微沉,看向了方才水泼出来的方向。
“啊,夫人抱歉,我方才没有拿稳我的杯子。”
入目的,是一个身着粉色衣裳的年轻小娘子,长得杏脸桃腮,很是秀气可人,跟她说话时,她眉眼间虽然蕴着一抹惊慌,却显然没有多少敬重。
女子边说,边明目张胆地打量陈歌,见她眼中虽然含着怒气,但在她那苍白的脸色映照下,那抹怒气单薄可笑得紧,眉不禁微挑,眉眼间的那抹惊慌转瞬即逝,眼含嘲讽,淡声道:“夫人的衣裙可是弄脏了?
实在对不住,夫人今天难得打扮得那般漂亮,我今天来参加宴席还带了一套备用的衣裙,夫人若不嫌弃,可以用我的。”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周围隐隐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声,好些人看着陈歌的目光,更为轻蔑不屑了。
听说这女子嫁给燕侯前,不过是浔阳陈家一个庶支的娘子,呵,此时看来,可不正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
也不知道她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找到了攻克天花疫情的法子,就这样成了百姓心中的大英雄,只是除了这个,她似乎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让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凌驾于他们头上,让他们如何服气?他们便是只是旁支,但隶属的家族,可都是大楚数一数二的!
钟娘和蓝衣听到那女子轻慢的话,气得眼睛都红了。
便是最落魄的时候,他们夫人也没到要借别人衣裙穿的地步,这女子怎么竟有脸说出这种话!
君侯甚至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们夫人手上,又哪里稀罕她一条低贱的裙子!
宴席靠近主座的位置上,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袍的清俊男子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幕,原本向来带着几分圆滑和气的眼眸,一点一点地冷凝直到仿若冰冻三尺的河面,猛地坐直了身子,脑中的神经一跳一跳。
他有多少年没有这般动过气了?
便是谢兴那老匹夫拿昌家的生意威胁他时,他心中也不过是嘲讽居多,像这般恨不得把那拿杯的女子的手砍下来的冲动,可以说前所未有。
燕侯便是这般保护她的?便任由她被人欺辱嘲笑?
见陈歌脸色似乎又白了些许,低声道:“不用了”,昌东阳便是明知这不是平日里的陈歌,也忍不住一咬牙,便要站起来……
突然,只闻“呯”的一声巨响,昌东阳动作猛地一顿。
宴席上的其他人,也忍不住被这一声巨响吸引了注意力,一转头,便见坐在主座上的男人脸色黑沉如夺命阎罗,目光杀气浓重,手中酒杯的底座分明崩了,此时已是不知道掉到了何处。
众人耸然一惊,这才发觉,方才那声巨响是他把酒杯狠狠拍在几面上发出来的!
他们向来知道这镇守冀州的男人脾气不好惹,许多人家曾经挖空心思讨好他,却都得不到他的一个正眼,然而如他此时这般雷霆之怒的模样,也是少见。
他的怒火,可是因为底下那女子受到的待遇?
可是,他虽显然处于盛怒中,却依然一声不吭,也一动不动,瞧着,也不是要为自己夫人解围的模样啊!
只是转念一想,这女子再怎么说也是他名义上的夫人,前不久还助他救下了常州,别管这女子到底得不得他的喜爱,心中是不是装着旁的人,像他这般骄傲的人,又怎能容忍旁人当着他的面那般轻慢她!
从另一方面来说,那也代表了对他这个人的态度啊!
底下的都是人精,心中霎时暗潮汹涌,反应过来后都暗暗出了一身冷汗,慌忙别开了直视那女子的眼神。
坐在魏远斜下方的昌东阳看了他一眼,暗中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却终是没有再有任何行动。
粉衣女子身旁的一个中年妇人连忙暗暗拧了她一记,顿时把她疼得五官扭曲,抬头气愤不甘地看向自己阿娘,却反过来被她瞪了。
粉衣女子微微一瑟缩,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便是心里依然万分鄙夷也不敢放肆,转向陈歌扯了扯嘴角道:“夫人,这一切都是儿的错,实在对不住,还请夫人责罚。”
钟娘咬牙瞪着她。
嘴里说着请夫人责罚,却依然定定地坐着,连最基本的行礼赔罪都没有,这明摆着在虚情假意呢!
虚情假意便算了,还那般敷衍,实是可恨!
陈歌暗暗冷笑着看着她,眼光却仿若不经意地在她身旁那个女子身上转了一圈。
那女子分明是她前几天见过一面后便再也没见的——陈芯悠。
陈芯悠身旁,依次坐着眉头紧皱一脸不安的陈浩安,和紧紧咬唇担忧焦急地看着她的陈丽。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齐了。
看来这一块是陈家的坐席,这粉衣女子,显然是冀州陈家的人,按照前几天凌放给她的那份资料上写的,她很可能便是冀州陈家的嫡出十一娘,陈花月。
陈花月一边跟她说话,一边谴责地看了一旁的陈芯悠一眼,陈芯悠翻了个白眼,抬眸看向她,内里满是得意轻蔑,显然方才那个意外,有陈芯悠的手笔在里头。
陈歌垂眸,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冷然,低低道:“既然你不是故意的,便算了,难得喜庆的日子,也不好节外生枝。”
陈芯悠眼底的嘲笑霎时更浓,这女人,果然还像以前一样,是个软弱可欺的窝囊废!
如今燕侯就在这里,燕侯到底是不是真的重视她,已经一目了然!
还什么女神医大英雄,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被夫君嫌弃厌恶的废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