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风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扬唇一笑,“看嫂子的神情,是在担忧阿远有没有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吧?
嫂子大可放心,这回,阿远除了最开始的失控,其他时候都很冷静,这一点,连我都很是意想不到。
阿远身上的软筋散药效过去后,章校尉一度担心他会不顾一切冲回浔阳,但阿远除了下令派一队精兵和若干暗卫潜进浔阳协助我寻找你跟阿清后,没再做什么,反而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回到了漓河对面的庆州。
阿远事先安排了郑子龙郑将军率领五万兵马驻扎在庆州,他回去后,立刻从附近的州县调了十五万兵马到庆州。”
陈歌在去浔阳的路上听魏远说过,漓河延边是军事重地,日常在那里驻扎的军队就有三十万。
听萧长风这说法,魏远是把漓河延边三分之二的兵马都调到了庆州?
陈歌因为想到了什么,眉头猛地皱起。
萧长风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摊手一笑,“阿远先前虽然据守一方,但完全没有争霸这个天下的意思,他这回突然这般锋芒毕现,我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显然是要带兵进攻浔阳,然而,若他贸贸然进攻,只怕新帝和谢兴会因为忌惮阿远,反而联合起来迎击他。
毕竟比起谢兴,阿远对新帝的威胁更大,谢兴亦然。
谢兴手底下可以调用的兵马如今有三十万,新帝派过去讨伐谢兴的兵马有二十五万。
若他们当真联合起来,阿远手上只有二十万大军,便是阿远在军事上再有奇才,要获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他们联合起来的几率不大,但万一呢?便是他们没有联手,阿远要同时对抗两支军队,也是够呛。
明明阿远可以集结更多兵士再进攻,但从别的地方调动兵马过来,没那么快,而阿远现在显然等不及了。”
萧长风这一大段话,表达的意思其实就两个——
魏远打算带兵进攻浔阳。
然而,现在显然不是最佳的时机!
更别说,胡人还在大楚的土地上肆虐,魏远现在和谢兴他们内斗,只会便宜了胡人。
更甚者,是便宜了在这场乱斗中似乎没有了存在感的刘侯,刘侯背后的人可是心机深沉的刘徐,谁知道那厮是不是故意在这时候隐身,就想坐收渔翁之利。
陈歌一时又是心疼又是焦急。
魏远这是哪门子的冷静?
这分明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吕闻也沉着脸色,突然道:“长风,看你这模样,主公应该是暂时被劝下来了吧?”
如果主公已是决定进攻浔阳,长风又哪能那么气定神闲。
陈歌一愣,也猛地抬眸看向萧长风。
她关心则乱,竟是不及吕闻观察细致了。
萧长风这样子,哪有半点紧张担忧的意思!
萧长风笑看了吕闻一眼,“果然是兄弟。
你的猜想没错,章校尉跟其他将士集体下跪请阿远三思,刚好这时候,永安殿中只发现了两具尸体的消息传了过去,我在章将军离开前,也告诉了他密道的事,阿远可能是因为这样,才暂时按兵不动。
只是,昨天我收到了他那边的来信,他说,他的等待时限是十天。
十天后,若还没有你的消息,他定会血洗浔阳。”
十天!
如今已是过去了六天!
见陈歌的脸色紧张了起来,萧长风笑道:“我今天收到你们的消息后,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给阿远传信,理应能在十天过去前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
陈歌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她突然有些暗恨这里是通信不发达的古代了。
若是在现代,她一个电话便能给魏远报平安,可是在这里,在他们两人相隔千里的时候,她便是想给他传一句话,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萧长风这时候站了起来,脸色恢复了刚开始时的严肃,道:“好了,事不宜迟,你跟阿清尽快收拾一下行李,我们这就离开。”
吕闻一愣,“现在就走?可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新帝的人也快搜到黑山村了,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现在瞅着也快天亮了。”
萧长风见吕闻一脸不乐意,有些奇怪,“你这小子,莫非是在这里住得太舒服,不舍得离开了?”
“格你老子的!”
吕闻被气笑了,自从萧长风来了后,他这些天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得以松了一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夫人如今可怀着咱们小少主,这样连夜赶路,我是担心夫人身体吃不消。”
萧长风怔然了一瞬,猛地看向陈歌。
这惊讶到有些呆的表情,陈歌还是头一回在萧长风脸上看到。
“你竟然怀了阿远的孩子,哈。”好一会儿后,萧长风轻轻一笑,似乎有些难以相信,又有些感叹地道:“阿远竟然要做爹了,幸好他还没知道这个消息,否则只怕连十天都等不及了。”
曾经那个视女人于水火,完全无法理解他心甘情愿等一个人等了那么多年的阿远,竟然要做爹了,比他还快!
萧长风回想起以前的一桩桩一件件,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
这世间,还真是什么神奇的事情都有啊。
他不禁看了一旁从方才起便不敢直视他的秀美女子一眼,眼波微动,道:“虽然我也很想给嫂子休息好后再上路,但目前这情势……”
“我明白的,我的身体也没那么娇弱。”陈歌站了起来,道:“准备启程罢。”
原主的身子虽然弱,但这段时间经过她的调理锻炼,早已结实了不少。
这会儿除了肩膀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她的身体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就如她先前说的,只要路上小心一些,她也不是一步都走不了。
萧长风看了陈歌一眼,点了点头,“好,我们的人都在村口待命,你们准备好后,我便带你们过去。”
行李是她们睡觉前便整理好了的,这时候一拿便可以离开。
陈歌想了想,没有叫醒孙大娘,给她在房间里留了张纸条,说家里有事,要连夜离开,把这段时间借宿的银钱压在了信上,便随着萧长风离开了。
村口处,有一队身穿黑衣的男人正静静地等在那里。
见到陈歌,他们立刻翻身下马,走了上来,无声无息地跪倒了一片。
陈歌一怔,走近了才发现,领头的人,竟然是章严!
“夫人,”章严单膝跪地,头深深地垂着,低沉的嗓音中带了一丝哽咽,“幸好您没事,若是没有把您安全带回主公身边,属下也没脸见主公了!”
当天,他迫不得已强行把主公带走,早已做好了会被主公斩杀的心理准备。
谁料,主公身上的药效过去后,没有杀他,甚至没有对他动怒,只眼神暗沉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那之后,主公表面上看没有再失控,但,他身体里的情感都似乎随着夫人一起离开了。
他只知道拼命地抽打马匹往前疾驰,一路上不吃不喝不睡,马跑死了一匹又一匹,这般自虐的跑法,连一些弟兄都受不了,纷纷掉队。
唯独主公仿佛一尊不知疲累的雕像,一路上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看似平静,内里却不知道埋藏了多少阴冷压抑。
他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胆战心惊,只跟着主公跑了一天,便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主动提出带一队弟兄回去协助萧将军寻找夫人。
主公变成如今这样,也有他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担心,若是夫人真的自此消失了,主公的心,也会跟着一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