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城守俞文钦是个风雅人,把花园设计得别致雅趣,池子里养了数百条彩色锦鲤,池子边围种了一排杨柳树,千条万条的柔柳上泛出一层新绿,仿佛少女的裙带,轻柔地在春风中飘拂。
拂过那坐在池子边的少女,这生机勃勃的画面却是衬托得她更为孤寂低落。
陈歌慢慢走过去,女子显然没有察觉她的到来,直到陈歌在她身边坐下,才猛然回神,转头受到惊吓一般拍了拍胸口。
“阿歌,是你。”
陈歌转头笑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一个人傻傻地坐在这里,有心事?”
这两天,她一直被关在房间里,王素芸还会来看一下她,这家伙却连露个面都不曾。
这不像林婉清的处事风格,她向来害怕寂寞,如今跟着他们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庆州,身边除了萧长风,最亲近的人就只有她了。
她还以为,她会天天跑来找她,谁知道却是两天没露面。
林婉清似乎有些郁郁,手里握了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来画去,“没啊。”
陈歌眯了眯眸,这意思就是有心事了。
林婉清的心事,陈歌多少能猜到,不是担心她爹,就是担心她家里的人。
只是看她这难得有些扭捏的样子,不像在担心家里的事。
她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发现她的脸颊上有两抹不自然的红晕,灵光一闪,道:“难道你在烦恼……跟萧长风的事情。”
“啪”一声脆响,她手中的树枝被折断了,猛地抬头看着她,眼神有些躲闪,“你……你怎么知道?长风跟你说的?”
陈歌有些憋笑,萧长风对她有意思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不知道的人就只有她了。
只是自从这回萧长风找到他们后,他似乎没有耐心再跟林婉清玩你猜我猜的游戏,言行举止间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对林婉清的在意,就差明着跟她说,我心悦你了。
只是,便是萧长风没有挑破那层膜,只要林婉清的脑子不是有问题,都能感觉出来。
“没有,”陈歌好笑地看着她这一副受到惊吓的小白兔模样,“只是,我没有某人那么迟钝。萧长风不容易啊,守身如玉这么多年,终于让你知晓了他的心意。”
林婉清脸颊上的红晕立刻扩散到了整张脸,握着只剩一半的树枝,又在地上拼命瞎画了,“阿歌,你……你别胡说,这件事一定是长风搞错了,他怎么可能……”
到底不是那种特别开放的女孩子,林婉清说不出那句话,咬了咬唇道:“我一直以为,长风他心里有一个女子……”
五年前长风突然离开浔阳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他是被心爱的女子拒绝了,大受打击,这才离开了浔阳。
还有传闻说,他心里的那个女子,已是嫁为人妻了,那段感情注定是一场无望的爱恋。
她还为长风唏嘘了很久,甚至真心希望,他离开浔阳后,能找到另一个喜爱的女子。
她自己的人生已经是无望了,但长风他还有无限可能。
她做梦也想不到,他心里那个已是嫁为人妻又无情地拒绝了他的女子,竟是她自己!
“是啊,”陈歌点头道:“就是你啊,不是吗?”
林婉清:“……”
虽然,但是,阿歌也不用那么直白吧!
“长风跟你明说了吗?你是怎么想的?”陈歌见她一脸无措,也不忍心逗她了,耐心地问。
林婉清静默了一会儿,道:“嗯,长风跟我说了。”
在那天,燕侯及时赶到打败了胡人后,他就跟她说了。
他说他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想着她,还说,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她的痛苦,他想娶她为妻。
长风那天认真得让她有些心怯的眼神,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每到晚上,这个眼神就会进入她的梦中折磨她,她觉得,她这辈子只怕都忘不了那个眼神了。
“但我拒绝了他。”
陈歌一愣。
这件事似乎在她心中憋久了,现在好不容易能说出来,她顿时一股脑地说了下去,“我那时候吓傻了,下意识地说,我不喜欢他,我一直只是当他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如今这个尴尬的身份,也没有再嫁人的打算。
我说完后,长风似乎很生气,眼神冰冷地看着我,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么冷冰冰的眼神……
然后,他就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陈歌默默地望了望天。
萧长风等于是被心上人完全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一点后路也不给他啊。
不喜欢他,只当他是朋友,没有再嫁人的打算……
这拒绝三连,一下子集齐了。
嗯,再加上五年前那次,他似乎已经被拒绝四次了吧?
她看了看身旁的林婉清,知道她现在已经是无措至极,在这里她也没有可以倾吐的人,想来已经自己折磨自己两天了,不禁柔和了眉眼,轻声道:“然后他就没再理你了?”
林婉清还担心自己说出来,会被人指责或者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见到陈歌态度温柔,她整个人更放松了,摇了摇头,“他还是理我的,从坊州回庆州的路上,一直是他带着我。”
那时候阿歌和燕侯在一起,她不好意思过去找她。
剩下的人里,她熟悉的只有长风了。
如果长风也不理她,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只是,”林婉清有些郁郁地一撇唇,“他一直不跟我说话,来到庆州后,就没再理我了。”
简直像在赌气一般,他虽然一直领着她到庆州,可是始终冷着一张脸。
她心里不好受,故意走慢一点落后两步,他还要停下来,转头看着她,直到她追上他的步伐才继续往前走。
真是气死人了,这算什么态度啊!
害她嘴里的糖都不甜了。
陈歌看到她这模样,哪里不明白,她心里只怕也是有萧长风的,只是自己还没拐过弯来。
否则,谁会为一个自己不在意的人,这样耗费心神地苦恼两天?
陈歌在心里一笑,道:“可是,如果你心里没有他,他迟早会和别的女子成亲,这般提前跟你保持距离,也是好事,再怎么说,你们也是男女有别。”
别说这里是古代了,便是现代,男人结婚后,也是要自动自发地跟女性朋友保持距离的。
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本来就是个伪命题,只要自己的另一半介意,那男女之间就永远不会有纯友谊。
林婉清身子一僵,眼眸微垂,“也是……”
她自小跟长风一起长大,不管怎么说,他已是成了她生命中一个很特别的人。
她似乎从没有仔细想过,以后有一天,要跟长风彻底成为两个陌路人的事情。
便是她成了皇后,那场婚事的荒唐性也从没让她觉得自己已是嫁了人,因此跟长风相处起来,也从没有什么压力。
见林婉清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迷茫和慌乱,陈歌有些不忍,道:“既然你已经拒绝了萧长风,便别想那么多了。
这几天你觉得无聊的话,就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