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仙子方自飘渺思绪中回神,还未明白这羽阳上神一脸不可描述的诡异惊诧是何缘由,但见他又兀自摇头叹息起来,“这可使不得啊!六界六族,仙妖有别,特别是仙族,容不得半丁血脉不纯。妍丫头可听过白帝城那位帝君的故事吧?就算为后代考虑,也得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呐!”
也没听进他唠叨的那些话,只揪住他话中至关重要的几字——白帝城!帝君!
为那偃鬼之事费心烧脑,竟忘了这茬!这酒鬼上神在画中界上蹿下跳,六界什么地方没去过,找他打听白帝城,岂不省心省力?
当下,本仙子倒也不忙着问了,被勾起了另一道好奇心。娘亲既是白帝城二公主,那白帝城帝君岂不就是本仙子外祖么?
“白帝有何故事?”
这酒鬼上神忽又现出一脸同情加遗憾。
“倒是小老神思虑欠周了。之前,你整日待在玉清境,蛤蟆得跟井底之蛙似的,哪能听说这六界趣闻,帝城辛密呵。”
……
本仙子心间微微一动,这事儿不琢磨也未曾觉得。太白师叔每次来玉清境,都会带一肚子逸闻趣事,可从未听他提及白帝城的事儿。就连芸湛,给我讲纵横六界八荒的奇闻异事,似乎也是刻意避开白帝城。
“当年,白帝和那只凤妖爱得死去活来人神共怨,还不是抵不过仙妖殊途,天道难违,落得个悲剧收场。”羽阳上神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不无感叹地道。
“凤妖?如何悲剧?”
“那只凤妖啊,困于情爱,为了那位帝君背族人,在断生谷断妖骨,淬妖心。后来,去白帝城找那位帝君,可人家早为了仙城帝业吞下忘情丹。”
“……”
门外陡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本仙子眼皮一跳,边上某神反应出奇迅捷,一道白光倏忽闪过,案头上的画纸随之轻轻一漾,哪里还见他影子。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迟疑的叫唤,是陈叔。
“陈叔,进来吧。”本仙子当即卷了那画轴,往边上一搁,又随手捞过一本书,摊在面前装模作样。
雕花木门被推开的一瞬,满院子的绿意与阳光跟着在眼前一晃。
陈叔跨进门槛,笑道:“可曾打搅妍姑娘休息?”
“没有没有,陈叔这是?”
楠丝木端盘上厚厚一刀叠放齐整的簇新衣裳,不由好奇。
他将端盘放在圆桌上,蔼声道:“昨晚公子爷吩咐替妍姑娘买些成衣,老奴也不知妍姑娘喜欢的式样与色调,便多买了几套。妍姑娘看着可心,便留下,若不合意,老奴再去换。”
原来这烨离昨夜吩咐的买成衣,是替我么?
自从来到人界,怕被人看出端倪,便换成人族服饰,那套仙裳也搁置了下来。身上这套衣服还是自己上街时在一家成衣店买的,经昨夜偃鬼一事,手臂上两道划痕还在。
触手是温暖柔软的布料,心间跟着一暖,“陈叔不必那么麻烦,我穿什么都可以。”
陈叔看了我一眼,眼底隐现担忧与迟疑,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他有话讲,便道:“陈叔有话不妨直言。”
闻言,他又叹了口气,就着酒鬼上神拖出的圆凳子坐下,“不瞒妍姑娘,方才老奴在百芳斋听闻白水山昨夜闹鬼,一夜之间,这事儿在永安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妍姑娘和公子爷昨日去了白水山,可曾遇到什么?”
陈叔并非人族,本仙子料想他与烨离的关系非比寻常。烨离没有下界令,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两人隐避人世,原本就是有违天规仙令。如今烨离又在云水寺搞出那么大动静,陈叔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见我不言,陈叔微蹙着眉,又说道:“云水寺的两位守夜僧道是昨夜亥时清心池一带突现白光,只须臾功夫,又消失不见。等他们赶到时,却见两位少年倒在清心池边上,像是中了鬼迷咒。寺内的方丈替他们念了一整晚的清心咒才救活过来。一早,起早担水的僧人才发现清心池被几块天然巨石给封了,边上的水竹林也被折腾地七零八落。唉!”
鬼迷咒?烨离下的不是入梦术么?
“陈叔,昨夜我与烨公子并未到过云水寺,闹鬼一事,也并不知晓。我们从白水山下来戌时一刻,在山脚的白水酒馆吃了些东西,才回来得晚了些。”
本仙子只觉得有些事还是少一个人知道的好,比如墨逸的金龙帝子气。
陈叔显然并未相信我的说辞,却也不再说什么,光景是不想为难我。
他走后,原是想在找羽阳上神继续刚才话题,再打听白帝城的所在,谁知等到月上柳梢,这厮神,死活没影了。
*
是夜,我又从那场红莲火中惊醒过来。
窗外疏星朗月,似有柒凤鸟如泣如诉的哀鸣,飘渺而来。
本仙子一个憬醒,神识顿清,人界怎么会有仙禽柒凤鸟?
屏息倾听,声音真真切切!
一出挽风居,那鸣声越发清晰,仔细一听却又不似凤鸣,发现声音源处就在园内那座小山丘上,便循了去。
踏着月色,上了小丘。
月色中,丘顶青石砌就的平阔露台上,却是临风站了一人。
定睛一看,正是烨离!
那似怨还诉的声音正是从他手中那个精巧的器物上发出。
在他面前是波光涤荡的千柳湖。
清霜似的月光铺满空荡荡的露台,也披覆他一身。
我忽然觉得这月光其实是满荒凉满凄哀的一种东西。
定定站在露台下边,不敢再迈开一步,仿佛再进一步,就会亵渎了这天地间的清宁。
我不知道这一夜是如何过去的,只知道第二日醒来,竟是在那露台边下小亭里的木椅上,身上盖着一件月白氅衣,这是烨离常披的那件。
日头已升得老高,看样子快午时了。
光景是听着曲不知不觉睡去了,我使劲一拍脑袋,暗骂自己贪睡至此。一想还是先去找烨离将氅衣归还为妙。
一抓木栏,从小亭一跃而下,凉风伴着草木湿寒之味扑面而来。
心下微顿,原来,他还在这小亭外结了道法界。
在清风园门口,我瞧见陈叔匆匆从园门走出来,上前唤了声,“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