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河果然是细细河。绿树掩映,红墙绿瓦处不走,单从那宅门墙边流出,若是不留意,必定是见不到这条河了。
师父突然说了一声不好,立即向前。
他向前了,我们哪有落后的道理。
也赶紧冲了过去,墙角一转过去,却是一副惊骇景象。皇帝、贵妃、几十个随从,层层叠叠,全睡倒在地。身上没有伤,口中却流着血,那些血,一滴一滴地正汇入细细河中。此时,乌鸿盛突然从房顶跳下,“老天,师父,我去追那几个贼人,没想到。”乌鸿盛眼急脸红,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过一会儿,才支支吾吾说道:“船,船……”
那船已经完全沉入水中了。
一时间,几十个人却没个注意,只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东倒西歪地躺在了路边。只有师父和乌鸿盛还在忙活。他们轻手轻脚在那尸体之间走动,乌鸿盛看见了,便哭了,觉得人世凄惨,风雨飘零,无处可居,师父窦思远就安慰他,或许还有活口,不要放弃。
此时,我望向裴靖宇,他也看着我,却没说话。
他没有话要说。
我又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喜儿躲在我的身边,素心和鸳鸯则握紧了对方的手。两人正在瑟瑟发抖。所有人之中,只有宸妃娘娘,闭上了眼睛,靠在门栓上休息。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虚汗。我脱开了喜儿的手,去扶宸妃娘娘,却发现她高烧不退,一碰她身子,整个人都摔倒了。“娘娘,娘娘。”我捏着她的胳膊,不一会儿,她醒了过来,一看是我,一个劲儿地说谢谢。我看着她一直把头往我这边扭,想来是不想看自己夫君死亡的惨状,于是赶紧叫了喜儿过来,把她扶到阳光灿烂的干地上休息。
裴靖宇此时站了起来。“我看芦苇那边还有几艘船,你们两个,和我一起去把船划过来,快些逃走吧。这些人,连大禹皇帝都敢杀,难保做不出其他的怪事来。”
听他说怪事,我急了,大声叫道:“这不是有人不按古图上说得做,你们真是的……”对了,他们一说,又把我的思绪岔开了。“皇上呢,师父,师祖,我知道这是大不敬,但是我必须要看看皇上背上的古图。如果古图上说,大禹皇帝必须现在死,我也就甘心了。”
裴靖宇叫上素心和鸳鸯两人,一起去拖船了。
乌鸿盛和师父两人早早便把皇上单独抱了出来,此时,听到我的话,有些犹豫,却也应允了。两人脱了皇帝的衣服。
这时,师父哼了哼,说了一声:咦?
我说:“怎么了?”
师父和乌鸿盛飞快脱了皇上的衣服。
还没翻过皇上的身子,两人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师父说,“还是别看了。”
乌鸿盛说,“对,不吉利。阿熏,你别看了。”
师父为了阻止我,直接把原因说了出来。“那古图是直接从皇上背上撕下来了。”师父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怪不得方才我检查皇上身体时,觉得皇上表情实在怪异,想来那背上的古图皮肤是被人硬生生撕下来的。”
乌鸿盛说:“这也就是说,皇上是硬生生疼死的。”
听到“皇上是硬生生疼死的”这几个字,本就迷糊的宸妃娘娘顿时晕厥了过去。
裴靖宇找了三艘船,划着过来,早早便听到了此番对话,于是说:“大禹与北国血肉相连,发生这样的事,实属不幸。但死人毕竟已经没有机会了,我们这些活着人,还要赶快想办法才是呀。”他看了看周围,“如今皇上家眷都死了,没死的,也不知下落。回宫安葬,也不是切实的计谋。可否听我一点建议,这有三艘船,借给皇帝一艘,就当是归于水神了。”
此时,我突然想起来,那批抢古图的人。“方才宸妃娘娘说了,复刻,绘画古图的人都得死,我想抢古图的人,要么是不知道这一层,要么是知道,但已经找出了对付的办法。我想,如果是前者,他们肯定必死无疑,如果说后者,必定要尽快行事,赶在死之前,换回生。”
师父说:“既然如此,那不如……”
师父说不出来的话,被师祖说了。“把皇上放在船上吧,我来点火。”
皇上被放在了船上,干草、木柴也都准备好了。师祖白旬正要点,却转过身来,说:“这件事,唯有我们几人知道。若是以后出事了,让我知道是我们这几个人中有人透露了,可不只是死亡这么简单,可能会引起别的怪事。到时候出了事,谁也保不了谁,知道了吗?”
说完,火杖一扔,大火从船上弥漫开来,一时间浓烟滚滚。
师父窦思远说:“行了,走吧。”
我说,“没了皇上,谁来执掌大局呢?”
师祖不由冷笑了一声。“阿熏,你恐怕还没闹明白,几个门阀斗争,这些动作恐怕是在清理门户,有了出路,自然就有了退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皇帝的。”
定下了心,我们一行人便上了船,沿着细细河,漂了一天一夜,一路出了城,才游到了崇山峻岭之间。
入了山林之前,夜已经深了。
裴靖宇在船头点了灯,静静坐在船头,遥望着远处的水波。
素心和鸳鸯依旧坐在一处,不放开彼此的手,也不敢开口说话,只要一开口,她们其中一人就想尿尿。
这船上,人多事多,哪里有地方尿尿。
只要憋着,憋得不能再憋了,才请求众人转过身去,静悄悄地尿了。
我则坐在宸妃娘娘身边,此刻她已经醒了。
“宸妃娘娘。”
宸妃娘娘嘘了一声,“我没力气说话,也就接不上你的话,你说了,我真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
“皇上他……”
这时,鸳鸯和素心跪了下来。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当时不是在旁边吗?”
宸妃娘娘还没哭,素心和鸳鸯就已经趴在她腿上,哭得不成人样了。
我说:“宸妃娘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都怪我,如果是不结婚,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宸妃娘娘转过脸来,说:“怎么能怪你呢,我早就知道有事情会发生,只是没想到会到这一步,没想到会发生的这么快。对了,我们现在到哪儿了?”乌鸿盛正在与师父、师祖讨论,这会儿突然转过头来,说了一句:“锦州,再有三四日,就能到北国边境了。可就不知这北国的边境,战乱是否平息了?”
宸妃娘娘说,“那是要去北国了。我想,门阀中人肯定是怕血滴冤咒发作的过程中出了乱子,才急忙忙地痛下杀手,阻断了进程。现下皇帝死了,太后说不定就在他们手里,正被他们胁迫钦定新皇帝呢。如此一来,也好,以前是我们在明处,现在他们在明处了。”
说着,便要起身,说想独自待一会儿。“为皇帝祈福。”